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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卷(2)

作者: 胡兮之 阅读记录

父亲略问了病症,不作耽搁,火急火燎去后堂背上药箱便走,户绾竟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不知冲着布农族郎中无能为力的急症亦或为了一睹布农族祭司芳容。

一路穿街走巷又翻山越岭,亦步亦趋跟着走了个把时辰,纤弱如她往常娴养深闺,此时暗自叫苦不迭,直叹比进鲦山采药更劳苦。正为冒然随诊懊恼之际,歃月凼密密集集的牌楼赫然跃入眼帘。牌楼倚山而建,层阶而上,一眼望去气势恢宏,白墙黑瓦庄严肃穆,因年代久远,沉淀着历史的古朴厚重,却无甚生机。

“都让开,围在门口作甚,散开散开。”老妪话音一落,门前乌泱泱一众人纷纷侧目打量来人。但见户绾袅娜娉婷,清雅脱俗,一众人不免多看几眼。户绾绞着衣袖掩在父亲身后,面上端的是落落大方,内里却无所适从,暗道布农族人这般直落落的端看也太不拘礼了。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中年男子温和儒雅,对药司作揖道:“山路难行,药司不辞劳苦前来为小女看诊,百里南不甚感激。”

“百里宗主见外了,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药司拱了拱手回礼,扫了眼床榻,道:“来路上已了解祭司的大致症状,昏迷不醒,高热不退,盗汗不止,综上谓之危急,不容耽搁,且让我先行看诊。”

“有劳药司,这边请。”百里南挥挥手示意下人拉开帐幔。

此时卧病在床不省人事的女子全然失了洒脱不羁的气势,只剩轻蹙的眉宇还残留几分倨傲可寻。正是香樟林下打马扬鞭扫落叶之人,不想她竟是布农族祭司。

见父亲号上脉,户绾取过药箱,一面从旁协助,一面肆无忌惮端详病人。屋里原本鸦雀无声,静候药司诊断,然而半晌工夫过去了,又见药司神色凝重,旁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百里南更是焦灼,坐立难安在榻前来回踱步。

“爹爹,脉象如何?”户绾见状忍不住轻声问道。

“脉浮细数,间或节律不齐,三五不调,止而复作,似有雀啄连来三五啄之象,紊乱得很。”药司松开手,起身退至一边,对户绾说:“你平日素爱研罗世间奇疾,且来看看有何头绪。”

户绾闻言点点头,并未落座,杵在榻前敛眸搜罗着典籍中关于父亲所述脉象的相关记载。须臾,不疾不徐自药箱取了银针,不发一语端坐下来。只见她神情专注,指如削葱,轻轻捏着细长的银针,抬手便为祭司施起针来。

“药司,这......”百里南许是爱女心切,素闻药司医术高超,乃方圆百里的名医才特地请他前来诊治,而今他却让名不见经传的妙龄女子来施针,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百里宗主稍安勿躁,小女户绾精通医术,博识多通,其医术远凌驾于我之上。”药司对女儿这一番赞誉颇有些难为情,红着老脸腼腆道:“不妨直言,祭司此症奇特,老夫可谓心余力绌,权看小女的了。”

纵使心有疑虑,然而药司言已至此,百里南也不好再阻扰,跟着旁人屏息凝神观望起来。

不多时,床榻上裹着白色亵衣的祭司俨然成了被诅咒的傀儡娃娃,各穴位施上了银针,乍一看冷光瑟瑟,看得旁人脊背发凉,暗自咂舌。户绾心无旁骛,葱白的指节娴熟屈张,进针、行针、留针,精准果断就似针下并非活物一般,从容自如。

“绾儿,可有大碍?”药司见女儿开始收针忙附上来问。

“毒症罢,稍许开几味药服用自当无碍。”户绾淡淡回道。

“毒症......户姑娘可知小女所中何毒?”百里南听到毒症不免紧张起来。

“祭司常去鲦山打猎吧?”户绾明知故问,见百里南点头才接着道:“晚辈常进鲦山采药,无意发现断崖上生长着一株修罗草。此草无毒,十年结一果,状如灯笼,艳红通透,很是诱人,果剧毒。依祭司症状来看多半是误食了修罗果,幸而未多耽误,否则回天乏术。”

“原来如此。”百里南颔首,闻言心有余悸的同时亦对户绾刮目相看,感激道:“户姑娘娴雅聪慧,今日多亏姑娘出手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恩情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定......”

“祭司吉人天相,自有上天眷顾,百里宗主言重了。”药司一边铺开笔墨纸砚,一边打断百里南道:“且让小女开药方子要紧。”

自那之后,乌里族药司之女户绾一夜间名声鹊起,成为这片疆土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那年,户绾年方二八。

这些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乌里族早已土崩瓦解,尚存的族人亦东零西落,想来故土定然人迹罕至了。属于那里的奇闻逸事与人文历史更随着时间更迭而消匿无踪。思及此,户绾酝酿许久的朦胧睡意弥散开来,外头渐息的雨声又唱起凄楚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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