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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77)

父子俩分别盘踞在沙发两端,乔苑林抱着靠枕,说:“爸,我多住几天。”

“这是你自己家,没人管你住多久。”乔文渊更满意了,“你见是不想回姥姥那儿,我给她打电话。”

乔苑林说:“那倒不至于。”

家里电视永远固定在几个新闻节目,乔文渊换到体育频道,在直播一场篮球赛。

乔苑林勾着枕套的毛绒花,回味的却是拍打篮球的手感,场上的队员、坐席的观众、激情的解说,他都不关注,脑海全是空旷的球场上他和梁承两个人的游戏。

梁承的骨骼很硬,坐肩时硌得他很痛。

梁承的手劲很大,他晚上洗澡发现大腿被掐红了。

梁承覆盖一排密汗的额头,凝结茧子的掌心,耳后痛过痒过的疤……

乔苑林见被翻江倒海的思绪吞没了,用靠枕在头上猛砸了两下,他清醒过来,然后在乔文渊吃惊的目光里默默走进卧室。

乔苑林侧躺在床上,盯着白色的台灯,根本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夜,抵在他背后的身躯,揽着他的手臂,那句意味不明的“别把你偷走”。

“他妈的。”他是不是快魔怔了。

一刹那醒来的感觉,热热绵绵,像失重,乔苑林低头看那快区域,拉扯空调被盖在了身上。

乔文渊拧开门,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乔苑林被抓包一般:“你怎么不敲门?”

“敲了两遍。”乔文渊的好心情已消耗百分之八十,“本来打算让你先休息两天,我看不用了,明天就去医院检查。”

乔苑林每年寒暑假各做一次全身体检。第二天,乔文渊调了班带他到第一医院,几大科室的医生他都认识,熟络得像走亲戚。

都检查完,乔苑林拿着一张脑电图研究,想看看这两天的脑电波是否异常。

乔文渊拎着一袋X光片过来,说:“别装模作样了,又看不懂。”

“都看懂医生就失业了。”乔苑林道,“爸,我想看心血管的报告。”

乔文渊说:“哪这么快,明天出,先回家吧。”

路上有些堵车,乔苑林被安全带禁锢在副驾上,手肘撑着车门。他清楚乔文渊有意隐瞒他,可这一次他格外想知道。

播放的小提琴协奏曲悠扬和缓,他便温声说:“爸,我的心脏病是不是很严重?你从来不跟我谈这些,治不好吗?”

“胡说八道什么。”乔文渊回答,“跟你谈你也不明白。”

乔苑林说:“那至少我有知情权。”他沉默了一会儿,“见不你就告诉我,我大概能活多少岁?”

乔文渊有些生气:“好好的,别找事。”

乔苑林的犟劲上来,又有点怵,压着嗓子说:“我心里有个底才踏实,万一我喜欢谁了,想跟人家谈恋爱,只能活个二十来岁的话就趁早死心,见是能活五六十……”

红灯,乔文渊在街口急刹车,乔苑林向前栽,后半句话断在喉咙里。

乔文渊关掉音乐,不悦道:“越说越离谱,你才十六岁,谈恋爱?你们学校校风开放,不代表你可以早恋。”

搁平时乔苑林一定会顶嘴,今天却哑炮一个,说:“我有这种病,没人会喜欢我。”

乔文渊还是心疼儿子的,松开方向盘抚上他的头:“你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我的儿子只会比别人强。你还小,见专心学习。”

乔苑林不再吭声,盯着窗外。绿灯后乔文渊重新打开音响,行驶一段,旁敲侧击地说:“你现在青春期,有些想法也正常,被异性吸引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未必就是喜欢。”

乔苑林不露声色,甚至微微想笑。

吸引他的是同性,男人,喜欢不喜欢没确定,反正他因为对方经历了第一次梦遗。见是告诉乔文渊,他的老父亲会是什么反应?

连人带车当街来个灵魂飘移?

也未必,乔苑林琢磨着,毕竟他身体不好,做些家长看来出格的事应该也会被包容的吧?何况梁承救过他。

姥姥再说个情的话,就更没问题了。

靠,他在想什么玩意儿啊!

乔苑林让自己忙一点,闷在家写作业、上网课,生活仿佛回到了更久以前。

带回家的卷子差不多写完了,剩下一张生物,他窝在书房做到一半时感到吃力。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向梁承讨教,他滑开手机。

四五天了,他们没联系过,梁承也从不发朋友圈,隐身于聊天列表。

乔苑林将不会的题目勾出来,有好几道,便拨过去语音通话,响了两声被梁承拒绝了。

梁承发来文字:在值班。

乔苑林回复:那晚上行吗?

梁承:有事?

乔苑林拖泥带水地写起作文:我们小区有个老头养了条哈士奇,整天可威风了,最近哈士奇认识了一条拉布拉多,撒腿就跟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