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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35)

段文茵重重叹气:“罢了,你非要去的话,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去的时候万万要当心,切莫授人以柄。今晚过后你给我忘了这个董二娘,把心收回来,安心等着迎娶玉儿。”

段宁远没接话,正是风口浪尖的当口,必须想个万全之策,他反复在心里演绎一番,终于拿定了主意:“放心,我和董二娘既不会‘碰面’,旁人也不知我去找过她,此事不会泄露出去,如何授人以柄?阿姐先回府吧,我去去就回。”

***

滕家的犊车驶出没多远,迎面遇见了杜家父子。

两下里一打照面,车夫率先勒住缰绳:“老爷,大公子。”

父子俩各骑一马,一路赶来已是汗若濡雨,杜裕知骑术欠佳,下马的时候身子还有些摇晃。

滕玉意和杜夫人掀开车帘确认一眼,急忙下了车,走近才发现杜裕知面如金纸,杜夫人慌忙上前搀扶:“老爷不用担心,兰儿服了药,已经见好了。”

杜裕知抓住杜夫人的手,喘吁吁正待细问,杜绍棠奔到母亲跟前:“阿娘,阿姐在何处?究竟出了何事,咦,玉表姐?”

杜裕知缓过了劲,也诧异道:“玉儿,你怎么跟你姐姐和姨母在一处?你信上不是说过两日才到长安吗?对了,兰儿现在何处,快让我瞧一瞧。”

滕玉意捡了紧要的话答道:“姐姐现在车上,刚吃了药,已经无甚大碍了。”

杜裕知神不守舍,非要上犊车亲眼看过才放心,杜夫人随他上了犊车,把今晚的事大致说了说,怅然握着女儿的手道:“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遇到这样的大邪祟,还能捡回一条性命。明日青云观的小道长还会上门探视,估计再调养一回就无事了。老爷你看,兰儿的气色益发见好了。”

杜绍棠挤在后头默默看着,眼中隐约有泪光。

滕玉意瞧着这个表弟,不到十一岁,刚晓事的年纪,身量倒是够高了,只是过于窄瘦,相貌与母亲姐姐如出一辙,白肤明眸,生就一张清秀的瓜子脸,要不是已经束了发,乍一看会误认成小娘子。

杜绍棠小时候常跟在她和表姐后头跑,她们荡秋千,他也荡秋千,她们斗萱草,他提着彩篚替她们摘花。

被姨父狠狠打了几回之后,杜绍棠不敢再腻在内宅了,后来进了国子监念书,书是一贯读得好,就是性情不够刚直,遇事总爱啼哭。

记得姨父曾慨叹,姐弟两个换一换就好了,女儿性情简静,但骨子里极有主见,儿子这副黏糊软糯的性子,也不知何时能支撑门户。

姨母却说:“谁家的小郎君生来就擎天架海的?往后大了跟你出去走动,多历练历练就好了。”

前世表姐遇害后,姨母也一头病倒,滕玉意和杜绍棠衣不解带,每日在廊下熬汤煎药。

滕玉意因为要调查杀害表姐的凶手,背地里奔波不休,杜绍棠却不同,失去了母亲和姐姐庇护的他,好比失去了枝干的藤蔓,万事拿不定主意,唯知以泪洗面。

前尘影事乱纷纷从眼前掠过,滕玉意思绪万千,她前世不喜这个怯懦的表弟,今晚见了杜绍棠,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他年幼时在后追逐的小小身影。

杜绍棠不知滕玉意为何发怔,许久未见了,刚碰面又让玉表姐看见他哭鼻子的样子,他怪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轻唤道:“玉表姐。”

滕玉意把手绢递给杜绍棠:“喏,擦一擦。阿姐没事,这下可以放心了。”

杜绍棠脸一红:“我没哭。”

滕玉意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刮了刮,杜绍棠破涕而笑,杜裕知斥道:“你瞧瞧你,哪有半点须眉之气!你阿姐受不得风,你挤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下去开路。”

杜绍棠一声不敢吭,老老实实下了车,杜夫人隔窗殷殷叮嘱:“夜深了,路不好走,骑慢些不打紧,当心别摔着了。”

杜绍棠闷闷道:“儿子晓得了。”

杜裕知又问了几句淳安郡王和成王世子的事,捋须片刻道:“备份厚礼,择日登门道个谢也就是了。郡王府车马盈门,未必肯接我们的帖子,要是郡王殿下不肯见,我们也不必为了报恩一再上门。”

滕玉意就猜到姨父会这样说,姨父这个人迂腐死板,最不屑与天潢贵胄往来。

其实真要细说起来,杜家百年前也是望族,直到姨父祖父一代,杜家才慢慢衰败下来。

姨父虽说继承了祖业,但家中境况早已不比往昔,不过好在他幼有才名,一手诗文冠绝长安。十九岁就中了进士,不久又因考中制举得授校书郎。

恰逢太原王氏旁系的一支要替两个女儿择婿,王公因赏识杜裕知的才情,便将长女嫁给了杜裕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