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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641)

妻子汹涌的泪水,一瞬染湿了严司直的绿色官袍。

院中的人也跟着湿了眼眶。

***

到了傍晚,这场隆重的法事终于接近尾声,众人在商量严司直的后事时,成王道:“严司直既是佑儿的同僚,也是佑儿一贯敬重的前辈,严司直这一走,成王府理当好好照顾他的家眷——”

这时,外头忽然来人了,说是圣人急召成王进宫。

过来传旨意的并非宫人,而是千牛卫的一位将领。

滕玉意顿生不安,千牛卫历来只贴身保护圣人,能劳动千牛卫亲自来送信,莫不是京中要生变。

这简直匪夷所思。

阿爷和蔺承佑虽还未班师回朝,但彭震的失败已成定局,鉴于朝廷处处抢占先机,这场仗只打了几个月便告捷,如今京畿周围不是剩余的神策军,就是历来对皇室忠心耿耿的朔方军,这时候发动宫变,怎敢保证事成?

对了,近日连程伯也常与她说京中恐会生变,程伯是阿爷留在长安的耳目,消息历来比旁人更灵通,有此忧虑,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而从那几桩案子来看,皓月散人那位幕后主家在京中势力不小,但程伯说到最后,也说那人不大可能成事……除非那人能一举将皇室中人清扫干净,并一举控制北衙禁军。

但这岂不是异想天开?

不说圣人和成王年富力强,便是太子也已能独当一面。

二皇子人在朔方军历练,但只要听说京中有变,回京只需半月工夫。

蔺承佑也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这种境况下,如何确保能成事。

可是从那人的城府来看,怎会允许自己功亏一篑……

滕玉意沉吟不语。换作她要谋逆,她会怎么做?

忽想起,近百年前宫闱中曾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那位傀儡太子暗中豢养了大批谋臣和猛士,某一夜,太子猝然发兵控制了禁军、宫苑和南衙众大臣,由此从强势的母后手中夺回了大权(注)。

等到朝臣们惊觉变天,一切已成定局。

莫非那人也有这个打算?

朝堂上不乏忠臣良将,但是当锋利的刀刃架到脖子上时,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旦北禁和南衙都在那人手中,那就意味着整座长安城都被牢牢掌控。

控制了三省和禁军,那人便可连夜逼几位宰相连夜立下昭书,圣人本就有顽疾在身,此人只需对外宣称圣人薨逝,并将谋害圣人的罪名扣到成王蔺效的头上,即可顺理成章接掌龙印。

朔方军和神策军是中央直属军队,历来只听圣人指派,圣旨一下,两军自不会再听蔺承佑和二皇子指挥。

接下来,无论是派人在途中暗杀二皇子和蔺承佑,抑或在长安布下陷阱请君入瓮,二皇子和蔺承佑都插翅难飞。

或软禁或绞杀,结局都已注定,顺便给蔺承佑和二皇子也扣上个“乱臣贼子”的罪名,那人还能落得个镇压谋逆的好名声。

即使二皇子和蔺承佑侥幸不死,手下并无一兵一卒,又如何能夺权。

换言之,要成事,只需一个字:杀。

只要够狠,皇位便唾手可得。

人的野心和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皇位何其诱人,这位幕后主家与皓月散人和无极门的邪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心性多半早已歪了。

尤记得那回在彩凤楼,蔺承佑为了召唤田氏夫妇的魂魄施过一次邪术,仅一次,便有心智被蛊惑之嫌,幸而有五道和绝圣弃智在旁拼命阻止,蔺承佑才不至于一再沉溺。

蔺承佑的意志力已经超乎常人了,连他尚且如此……可见这号称《魂经》的邪术有多能坏人心性。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人能成功暗算圣人和成王。

想到此,滕玉意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

这是绝不可能的。

等等,圣人体内的余毒是不是快要发作了?

上次阿爷对她说,圣人和成王体内各有一块女宿的锁灵牌,圣人发作时只能由成王一人帮忙护阵。这当口若有人闯入阵法,完全可以成功暗算圣人和成王,故而当年此事虽然走漏了风声,但鲜少有人知道圣人具体何日发作,更无人知晓具体在何处护阵。

假如成王为圣人护阵时出了差错……对某些暗中要举事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石二鸟之策。

滕玉意想得后背直发凉,但当她将目光投向成王夫妇和清虚子时,心里的忧虑再一次消失了。

几位长辈那样沉稳从容,想必眼下距离圣人发作的时日还远,蔺承佑查了那么久的案子,离京前一定会让自己的伯父和爷娘多加防备。

严司直留下的纸条已经被成王慎重地收起了,看成王夫妇的样子,似乎也早就起了疑心。想想前世,蔺承佑为了引那人出手,不就假装在鄜坊府中毒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