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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88)

滕玉意这才发现弃智身后并不是厢房,而是一间烟雾缭绕的庭院。

里头的酒客早不见了,庭院里荒烟蔓草,透过轻纱般的雾气,隐约可以见到院子当中有口井。

她不敢多看,究竟是什么妖异,竟转眼将厢房变成这副光景。她抱着弃智水桶般的腰,使劲往后拖,然而拖了半天弃智纹丝不动。

滕玉意气骂:“你一个茹素的小道士,干吗吃得这么胖?”

弃智额头上满是汗珠,哭道:“我、我不是故意吃这么胖的。”

忽又回过神:“不对不对。滕娘子,现在跟你抗衡的是妖力,与我胖不胖没关系。要不你把我的镇坛木取出来,就在我前襟里。”

滕玉意顾不上擦汗,探手去摸,背后突然掠过一道凉风,有个男人的嗓音远远飘来:“小娘子,你在做什么?”

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回头看,就看见一位三十左右的俊俏郎君远远踱来。

这人头上簪着一朵芍药花,目光缠绵,笑容浅淡,可不就是早前她看到过的那个男子。

男子手中拿着一条绿萼色的女子画帛,边走往放在鼻端闻嗅,仿佛画帛上藏着什么香味,让他爱不释手。

滕玉意只觉得那画帛眼熟,想起是卷儿梨之物,不由大吃一惊。

弃智一看见那男人脸色就发白:“滕娘子,快闭上眼睛。别看它别听它,赶快把我的镇坛木取出来才最要紧。”

滕玉意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哆哆嗦嗦摸向弃智的前襟。

怎奈弃智为了不被拖进去,几乎把整个前胸都贴在门框上,镇坛木早不知被推挤到何处去了,她越摸越着急。

那男子越来越近,口中笑道:“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这人嗓腔柔情蜜意,恍惚有种夺人心魄的能力,滕玉意心神一荡,心知不妙连忙骂道:“弃智,快想办法!”

弃智几乎是吼起来:“快跟着贫道念:天地,所以可行而不可宣也。大圣,所以可观而不可言也!(注3)”

刚念了一句,耳边的浊音骤然消失,滕玉意回过神来,紧接着摸索弃智怀里,很快摸到一块硬硬的木板:“找到了!”

弃智大喜:“快把它塞到我嘴里。”

滕玉意依言做了。

弃智咬破舌尖,喉咙里嗡嗡念咒,运足了内力正要把镇坛木喷到那男子身上,不料一下子,镇坛木竟在他口中裂做了两半。

滕玉意目瞪口呆:“!”

估计是刚才被弃智的胸膛压得太久,不小心压裂了。

弃智哭丧着脸吐出两块碎木:“都怪师尊太抠门,早说了要换致密坚实的花梨木,师尊只肯用最便宜的柳木,这下好了,我也没法子了,呜呜呜呜……”

滕玉意急得拍他的头:“哭有什么用,你身上还有什么别的法器,我帮你拿出来。”

弃智绞尽脑汁想招,可就在这时候,那男子已经走到滕玉意背后,他似乎耐性耗尽,扣住滕玉意的肩膀,笑着要把她和弃智一道推入房中:“进去吧,晚生会好好款待娘子的。”

滕玉意暗中抓紧袖笼中的东西,不等男子发力,回身一股脑摔向男子的面门:“谁要你款待!”

她甩出的是剩下的几张五美天仙符,料着这东西既然能识别妖气,总归有些除祟的效用,谁知那男子轻轻吹一口气,符纸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没用的。”弃智拼死抱住门框,“方才我都用过了,它道行太高,这些给它挠痒痒都不够,为今之计,只能等——”

滕玉意打断他,再次探向袖笼里:“这东西就算没什么法力,至少能让它分神,拖得一刻算一刻。”

她胡乱摸着摸着,胸口突然一阵冰凉,符纸不知不觉被扔完了。

弃智吼道:“滕娘子,莫怕,我是三清金童,那妖怪不敢随便靠近我,所以才设了这迷魂阵,但我天生有引雷辟邪之能,就算我们被拽进去,一时半会我们死不了,你只需抱紧我,等师兄来了就好了。”

男子似乎很爱洁净,慢慢掸净身上的余灰,这才抬起手来,重新扣住滕玉意的肩膀:“娘子也太不解风情了,我诚心相邀,你怎舍得一再推搪。”

滕玉意估摸着逃不掉了,情急之下甩出袖笼里最后一样东西:“既要登门做客,我送公子一样好东西。”

那是一支光秃秃的笔,东明观的道士硬塞给她的,虽然屁用没有,至少能吓唬吓唬妖物。

话未说完,滕玉意已经把那支笔戳到男子面门上,男子抬手抓住笔杆,想再调笑几句,忽然像是被火烫着了似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本是面白如玉,被戳中的那一半脸居然开始蜕皮,有如漆块剥落,露出里头青灰色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