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图画院小记(32)
青夕咳嗽了一声,当崔蓁已然默认,小心地凑近替崔蓁摘下散乱的钗环。
以前那张家姑娘说姑娘没教养,姑娘便挠了人家的手背,今日这番看来,算是功力不减了。
即使记忆有失,但姑娘还是那个姑娘。
若是夫人还在····
青夕思及此,眼里又涌起酸涩,但又怕姑娘见到,便闷着应了声好,重新理起发髻。
崔蓁瞧着那厢还围坐在一起的士族姑娘们。
崔苒围在张淑真身侧,还是她熟悉的柔弱神情,不晓得又在认些什么错。
另外的一些姑娘们时不时投递眼神瞧她,她只觉得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衣服看得眼睛疼,扭头头不在理她们。
待青夕重理完发髻,她抬手拿了那摆在桌面上有些化糖的“糖霜玉蜂儿”。
大抵放了许久,上头的糖浆粘在一处,她费了些力气巴拉开塞进嘴里,倒是少了几分甜腻,比之前的味道要好上许多。
视线再一转,王祁燕汉臣那些个士族郎君们仍投壶饮酒,倒也热闹。
不过王祁脸色仍旧阴沉,许是运气不佳,投了几次都未中。
崔蓁瘪了瘪嘴,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去抄写几遍《庄子》来得心情好。
初夏细风苏暖,虽四处嘈杂喧闹,但她这里仿佛与众人有屏障般。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本来是操着海王的心来这个世界,但这番处下来,如今瞧着那些人,她真是半分兴致都提不起。
也不知道阿徵现在在做什么呢?
不知怎的起了这个念头。
前日里听阿徵说这几日有些事情要忙,她便没见他几次。
也不晓得是什么紧急事件。
子生好像每日里闲时便去三清观,想来如今也正忙着绘那壁画。
至于刘松远。
昨日说要去临邑城郊的九南山看景,现在定然是在山上了罢,若不是被这什么劳什子雅集拖累,她还不如去爬山。
被崔蓁记挂着的刘松远在山麓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困惑,视线朝临邑城里望了望,也不晓得是得罪了谁,竟骂了他一通。
随即他一整衣袖,继续朝前走。
九南山有一佛寺,他与这寺中方丈相熟,今日无事,便闲着来讨一壶清茶打发。
走至半山亭台处,溪水潺潺,便听得那厢有人言语。
草木半高,从葳蕤间望去,大抵能瞧见是一年轻姑娘与一老妇。
老妇正坐在石凳上,那姑娘半屈膝,握着那老妇的脚左右试探。
“这样疼么?”少女的声音清泠似又带了份韧劲。
“未伤到经脉,不妨事。”少女站起身来。
刘松远本懒散着性半眯着眼,桃花眼里便彻底印入少女的侧脸。
似注意到这厢的视线,她也转过头来。
少女生得清秀,但肤色却不是那些贵门世女的白皙,反像是蓬勃生长的枝木,在日光里透出奕奕生机来。
耳边嗡嗡的不知名的鸣虫在诉语,许是因为今日的日光过好,刘松远竟丝毫不觉得吵闹。
反听起来,生出无端的盎然。
“婆婆我扶你下山。”待他反应过来,那少女已然从那半山亭走了出来。
刘松远才意识到什么,三步并作往前一揖:“婆婆不嫌弃的话,我来背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那老妇面露难色。
刘松远却已然蹲下身:“婆婆且快上来。”
“好···好吧。”那老妇有些不好意思地覆上了少年的背脊。
刘松远用手撑起,一用力,便躬身向前行进。
那少女跟在身侧。
“婆婆家住那里?”
“九南山下那个下里村,村门口转角就是老婆子家。”老妇断断续续用苍老的声音道。
“婆婆怎么会摔了?”刘松远又问。
“本今日去庙里拜菩萨,未想下山脚落了空,多亏这孟姑娘路过,不然我这老婆子就完啦。”
“姑娘会行医?”刘松远余光去看不发一声,跟在身侧的姑娘。
走得近些,他便更能看清她的样貌。
脸上还带着些细小的雀斑,便把整张本清秀的面容,增了些独属于山林的灵动。
他视线扫到她还背着一个朱篓,挂着一把镰刀,像是才采摘什么回来。
“会一点。”少女简略回道。
倒是背上的老妇接着话:“孟姑娘可是咱们下里村最会看病的小娘子了,我邻家的刘老头,村口的李寡妇可都是孟姑娘看好的,没见过哪家小娘子这般神的。”
“婆婆过奖了。”少女温声应答。
“姑娘竟有这番手艺,我熟识的城里有林和堂的陈郎中,宝芝口的齐郎中……都是有名的杏林春手,也不知姑娘拜的是哪家的师父?”刘松远问。
“我没有师父。”少女简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