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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64)

作者: 沙沙兔 阅读记录

我开始淡漠地整理起“凉妃”躺了多日有些起皱的衣服,整完便欲起身。

可衣袖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你骗我。”

他的语气轻而低沉,话是肯定的,我却不知怎么的,仿佛从中听出一丝虚浮之意,如同那肯定的断言只是他的些许执念。

我的视线落在他拽着我那只手上仍未止血的刺目殷红上,即便背对着他,依然冷漠麻木得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

“我没骗你,陛下。哦,不如说,我以前确实存了点骗你的心思。我若不刻意挑衅惹怒你,怎么引起你的注意?说到底,都怪陛下你命太好,投了个真龙天子的命,一点气息、一丝精血,于我可都是极宝贵的,我苦修百年也未必赶得上其效用。之所以我附身于美貌女子,对你大胆勾引,甚至不惧献身,也不过是为了抓住你这颗心,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罢了。”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更不会如小姑娘们那样为些区区情爱之事放弃自尊,作任何纠缠。拽着我衣袖的手掌一点点松开了。

我想,他是已经冷静下来,变回了那个理性睿智的君王。

只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如今告诉我,是因为我已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的。”我说。

片刻沉默后,他道:“所以,你不会再来了。”依然是肯定句。

他的声音轻而平静,我知道他心中不好受。这话于他,或许是个略带伤感的结论,然而,落在我耳中,却更像是一把束缚心灵的枷锁,是对我的提醒和警示。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在这里哪怕是多站一刻也相当困难。

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我起身,语调平平道:“托陛下之福,时至今日,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所有,那便告辞了。”

他没有再拦我,那夜从他寝殿一直到宫门外,我走得格外顺遂,也不知他后来是否有交代过侍卫。

其实,我心底里不是没有过奢望,若他能再强硬一些挡在我面前,再用力一点紧抱住我,或许我就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即便当场灰飞烟灭,我也不会有一丝后悔。

幸好他没有。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于他不过是黄粱一梦,以后他再想起自己曾把心思放在个虚无的鬼魂身上,不知是否会感到可笑?终究人鬼之情太过荒唐,也许,这会儿他便已想清楚了。

如此很好,也是成全了我,明日我便又是那个想做什么做什么的一缕幽魂……呃,半缕。可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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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夫君的第二百五十七天。

夫君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雷厉风行、不怒而威的帝王模样。不,他什么时候不是那样呢?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衣食作息,性格处事,一切照旧。偶尔,会招一两位嫔妃侍奉。

他如此正常,我便连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打消了。尽管她们尚无所出,时日长了,皇室子嗣不够兴盛的问题总会慢慢得到改善。

每一日,宫城里的悲欢喜乐照常上演,九州朝堂的风云变幻不曾停息。

我仍会默默跟在他身后。只是时常觉得,若我不再出声,不再对他的世界有任何染指,那前几月来我与他的交集仿佛真像未曾发生过一样,我依然是一缕被这世界隔绝在外的渺小魂灵。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语、那些深情款款望着我的瞬间,似乎也只是我的幻想罢了。

监视夫君的第二百六十二天。

南方战争终于彻底结束,威辽国与其集结的数个小国部落全数退兵,共俘获包括统帅的威辽国大王子、主将在内两千多名战俘,大王子与主将被杀后,尸首被下令悬挂于南境城门三日三夜,以作威慑。当日闻此消息,大王子的正妃随即在房中自缢身亡。

监视夫君的第二百六十六天。

钱将军每日来书房里向夫君汇报战后民生恢复、军队修整及伤亡士兵抚恤情况,这一天,神色却略较前几日更为严肃。

“陛下,威辽国人粗鄙蛮横,野性难驯,臣近日管束那些战俘,发觉他们虽已投诚,但甚是不愿服从我朝军官的约束,常常生事或逃逸。此等蛮人,要他们再训练为士兵必无指望,入我朝中时便都是以奴隶身份,在军中及边防做杂役,却依然甚是不安分。”

“是么。”书案后的男子目光沉黯,如同砚台上浓重的黑墨,寂静无波。

“陛下,不仅如此,屡次有不服从命令的俘虏聚众闹事,日前驻地军官将带头生事及逃逸的俘虏当众行刑,处决了几个。结果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威辽国内,那些威辽人自视甚高,性情固执,说我们大朝虐待战俘,一帮激进派又组织了军队,四处游说,仿佛正打算聚集兵马再挑起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