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昭奚旧草(184)+番外

作者: 书海沧生 阅读记录

血濡染了她身下的枯叶。

她用一双眼望着苍天,与它对视。

她说:“我幼小的时候,曾求你仁慈,后来长大了,便不再求你,因为我通晓了人事,知道求你也无用。求你只会让你嘲弄我、轻鄙我,求你只会让你知道我的弱点,知道我在乎什么。我的孩儿们小时候,我都曾拉着他们的小手,站在空旷的天地上,向你叩拜,我求你保佑他们好好长大,不要像我的哥哥,也不要像……我一样,我求你赐给他们快乐而勇敢的心,无论被命运怎么捉弄都不会丧失希望。我所要不多,并……不多啊。”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许久,却从嘴角溢出鲜红的血。她仰躺在焦土浓烟之上,哈哈大笑,直至枯发散落一地。她说:“是啊,我输了,你赢了。我敌不过命运,我以人智,妄想换天。可是,那又如何?那又能怎样!你能让我屈服吗?你凭什么叫我屈服?”

她伸出双手,握住双侧的枯糙,紧紧握着,闭目轻轻念着什么,许久,眼角却如小溪,缓缓淌过眼泪,她似乎喘不过气,她似乎压抑着喉咙,再也无法叹息。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颤抖了许久,胸口不停地起伏,不知过了多久,连世界都寂静了,她却终于惨厉地哭出声。

那些糙一瞬间如同得到生机,一截截一寸寸恢复春光。望岁木迅速枯萎着,它看了奚山君一眼,唇角带着安然恬淡的笑,苍老的眼睛渐渐闭上。

塌毁的残木倒了又立,山上的橘子树焦了又绿,云水不断变幻前行,时光在倒退还是前行,这山变成了平原,一具具僵硬的尸骸安静地变回了绿的黄的石。

树丛中,有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猴儿,它满身焦黑,望了望望岁木的方向。刚出生的婴孩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睁不开的双眼不停地流着眼泪,咿咿呀呀地哭着。黄衣的三娘扑通跪倒在地,那猴儿怔怔地,凄惨地喊出了声—君父!

齐明十八年的春天,注定有些热闹。本已胶着的郑地在双方厮杀之下,似乎因染上了各国子民的鲜血,早已变成了国与国的不共戴天。诸侯们僵持着,昏昏沉沉间,却没有忘了这场战争的初衷。

天下,百国,大昭。

美哉!壮哉!

王子有幸哉?

远处的天子谁也没太当回事儿。嫡支走得太久了,历史永远等待着绝世英雄打开一扇窗。

郑王想当,穆王也想。

附庸的诸侯各个屈居于大诸侯之下,静待时机。

可是,战场被两个人打乱了。

其一是郑王嫡长子成芸,史书后来写得精彩绝伦的逆子,人称小郑王。其二是个白衫蓝袖的少年公子,旗色为玄,上并无字。后人为了提起方便,便替他取了个称呼—“更始”。

这二人对准了郑王一方,却又留下十万兵马与穆王对峙。这一遭来回,把大家都弄蒙了。

这是个什么路数?

农民起义?世家造反?天外来客?

百国说书的可热闹了,撩起膀子唾沫乱飞。

“话说带头的可是个好汉。瞧他手提一把丈二长枪,身高八尺,肤色黝黑,额上竟还长着一只眼,长年闭着,可一动怒,那眼便撑大如杏子,瞪谁谁死啊!这等小英雄,对着郑王先锋怒啐一声:‘呔!竖子可知你祖爷爷系何许人?’先锋一愣,尚不及言语,只见那汉子快马提枪,如一阵闪电,还未让人瞧清楚面容,那瑟瑟发抖的先锋头顶已然劈过一道白雷。众人一惊,再细看,这先锋已被来人生生用眼瞪成两半了啊!啊呀呀,众人如丧考妣,连滚带爬地往回赶,却听那少年英雄冷冷地说了一句:‘吾便是那逆贼郑王六年前赶尽杀绝的季裔!你等且告诉郑王,从此,战场无父子!’”

“竟是父子,对抗郑贼的竟是消失已久的四公子!好极,他位极人臣,却去造反,到头来,又有这儿子反老子,试看苍天,又饶过谁!”

“说书的,他又不是杨戬,生的什么三只眼?胡说也有个限度!”

“得了您嘞,爱听不听!又话说,四月的一日,郑王世子在穆王驻扎的广梁城外叫嚣半晌,城中仍静悄悄的,无一人应战。许久,烽火高台上,竟缓缓传来了不知名的乐曲。这曲子众将士竟从未听过,却都觉得心中甘美,妙不可言,心中一时宁静得似入了天地自然,一时又欢喜激动得险些滚出泪来,纵有仙人来奏,也不过如此了吧。曲子弹了一盏茶的工夫,不知谁先说了一句:‘休!休!休!万事休矣!吾等争的何物,你瞧我形容可憎,我瞧你不过黄土。’将士们竟纷纷丢了盔甲,失魂落魄,掉了头,好大原野,真真瞧着天也苍茫,地也苍茫。郑王世子气急败坏,命众人以棉塞耳,那曲仍源源不绝。众将无了斗志,此一战王军赢得漂亮。郑国众将士远走了,你待如何?”

上一篇:美姬妖且闲 下一篇:吴柳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