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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酒煮茶(14)

方泽生看了他半晌,平静地闭上眼,淡淡道:“现在睡了。”

付景轩大笑了两声,毫无预兆地附下身,双手穿过方泽生的腋下搂住了他僵直的背脊,把他扶了起来。

“你做什么!?”方泽生大骇,挣扎地想要甩开付景轩的双手,却被付景轩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上半身。方泽生虽然常年坐在轮椅上,身形却高瘦挺拔,若是真的站起了恐比付二爷还要高出半个头,他一身骨头沉甸甸的,哪怕来个壮硕的汉子都不一定能轻松挪动,更别提二爷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富贵公子,“付景轩!放手!”

方泽生连日来的冷漠外壳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付二爷鼻尖冒汗,手脚并用,连拖带抱地硬是把方大当家挪到了轮椅上。

方泽生胸膛起伏,刚想问他缘由,就被迫披上了一件外套。

付景轩气喘连连,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月白风清,虫声“喳喳”悦耳。

五步台阶下空出一条窄路,道路两旁似乎多了不少东西,方泽生在夜色里看也看不真切,只知道半空当中,挂着一排排彩色的花灯。

付景轩拍了拍手,三宝和哑叔像是听到信号,各自拿了一个火折子走出来,将花灯点亮。

刹时,院中宛如白昼,每盏灯下都摆着一个小摊贩的推车,车上花样繁多,有卖甜品小吃的,有卖风车面具的,还有刚刚吹到一半的糖人,没来得及捏出个笑模样,就被强买了回来,委屈巴巴地撇着嘴。

摊车挨挨挤挤,货品琳琅满目,犄角旮旯竟然还竖着一面算命幡子,就连乞丐的破碗,连带里面的几枚铜钱,都摆在地上。

方泽生深潭一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双手紧紧扶着轮椅,怔怔地说:“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付景轩走到他面前,咧嘴一笑:“只是瞧今晚月色刚好。”

“就把锦堂夜市变小了搬过来,想同你灯下赏月。”

第11章

凌晨十分,外宅的灯还亮着,翠儿匆匆而来,推开了客房的门。

王夫人正坐在铜镜前卸面妆,手边放着一碗上品燕窝,撇了一勺放到嘴里,润了润喉咙,“里院折腾完了?”

翠儿说:“是。”

王夫人问:“方泽生是个什么表现?”

翠儿说:“到也没瞧出有多高兴。”她蹲下为王夫人捶腿:“您说付二爷这么上赶着图的什么?”

王夫人放下勺子,随手打开一个妆盒,里面没有胭脂水粉,倒是放了满满当当一沓子书信,笑道:“人活一辈子,不过就是个七情六欲,付二少爷念儿时情分,瞧见方泽生现在这幅模样心存怜悯,人之常情。”

翠儿道:“那也太费心思了罢?”

王夫人说:“他俩儿时交好,这点不算什么。”

翠儿轱辘着眼珠:“那夫人为什么答应柳氏让付景轩嫁过来,这不是给方泽生找了个帮手吗?若他想要夺回......”

王夫人瞥她:“方家的当家始终都是方泽生,我不过是帮他打理生意而已,哪来的夺不夺呢?”

翠儿急忙改口:“夫人说的是,可他若是帮着方泽生可怎么办?”

“凭他一个?”王夫人说着走到床边,落下床帐:“倒不是我瞧不上付景轩,那可是个鬼灵精,柳如烟都拿他头疼,我又怎么能轻看了他?答应帮柳如烟这个忙,不过是为了生意场上的人情事,至于他来了以后帮不帮方泽生?”

王夫人道:“怕是他想帮,泽生也不会让他帮。”

翠儿道:“为何?”

王夫人躺下道:“泽生如今那样执拗的性子,又怎会在落魄的时候,开口求人呢?”

翠儿上前帮她掩了掩被角,又帮她把地上那双绣有富贵牡丹的金丝绣花鞋摆正,谨慎道:“您说,大当家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吗?”

王夫人闭目养神,“他那么聪明,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那他……”翠儿本想问“那他为何不找您寻仇?”又一细想,一个瘸子带着一个哑巴,还要扛着方家百年基业不被旁人改头换姓,除了谨慎地活着,还能怎么办?

王夫人面上慈悲,“大家都是生意人,脸面上过得去,就将就着过。我想要什么,他自然是懂的。我再等他几年,等他想通了,名正言顺地把方家递到我的手上,也好过他现在顶着空壳,寄人篱下,来得自在。”

次日。

院子里的推车还原封不动地摆着,付二爷抻着懒腰,身着一袭霜色长衫,从书房的塌上爬了起来。他昨晚将方泽生推出来又推回去,把人挪回床上,自己也顺势跟着躺了下去倒头就睡,任由方大当家叫也叫不醒,推也推不动,欢畅的呼噜声悠悠扬扬,直到日晒三竿才睁开眼晃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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