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夙九霄外(65)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很快散布在营帐之中。

萧谷风不禁侧脸去看，软塌上一具形似骷髅的躯体躺在上面，她的四肢紧紧缩在一起，脑袋也恨不能跟它们卷在一块，莫怪在黑夜什么都看不见，着实整个人就是一团干枯的柴枝，浑身毫无可分辨的明显部位。

她的脸颊上均是一些冒着白头的脓包，根本看不清轮廓，两个眼眶如铜板大，凹陷得像两个深不见底小黑洞。诡异的是，埋藏在黑洞里头那两只眼眸居然是全身最干净的，只是里头空有光泽，却无神采。

她不像个人，哪怕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纵是萧谷风驰骋沙场，埋骨无数，见到此景亦忍不住反胃，遂尽量屏息。但看主子倒依然是气定神闲，主子怀里的娇女一样不动声色。

萧谷风拧眉：这两个人，怎么连神色都越来越像了？

“浅小姐，你看看她，她就是阿莲——我的阿莲。”达穆的脸色十分苍白，把李瑞选教他的话说了一遍。而那声称呼，也自然与紫九疏远了。

紫九自然看得出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悸动，他曾说自己与阿莲很像，那么阿莲也曾是一个正常的女子吧！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他肯定会伤心的。前两日他忆起阿莲，尽管神情落寞但至少还能释然，那时候他以为人已死，便在心里将她埋藏。而今知道重视的人其实还活着，非但没有喜悦，反而要看着她这副受尽了什么折磨以致瘦弱到不堪一击的样子……

他还能够强装镇定，已是最大的忍耐了。

她第一次不敢去看一个人的眼，怕会忍不住想一探究竟，这个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然而害怕后果会令自己坐立难安。

李瑞选的左手在被里抓住了她的，好似看出她的顾虑在极力安抚，大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揉着，揉得整个手掌热乎起来。

“小九，你怕啊？”他果然在她耳边这么问，声音很低，他却没有要她什么回答，又接着说道：“不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有那么一瞬间，紫九觉得就这样被李瑞选宠爱着也不错。他遇到什么事都能平心静气，又似乎什么都知道，无论是自己充楞装傻，抑或身怀的绝艺，再深一点，兴许他连自己什么身份都知道……

不不不！

她再怎么卑微也是一个小仙，再怎么没能耐，掩饰身份这种事还是做得到的，就是现在运气差了点。

不过李瑞选说得也对，她有什么可怕的？左右现在都瘫软了，还有比现下的情形更糟糕吗？

没有。

她收了那些七七八八的杂念，抬眸往那张看不清面容的小黑洞望去。那对眼珠是那么浑圆漂亮，可惜了无生趣，甚至都找不到它的中心。

就在紫九打算收回视线之时，黑洞里那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并在几个人惊愕的目光中转动了一下。

“阿莲？阿莲！”达穆激动地抓紧了干枯躯体上的双臂，但她没有任何感觉，一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前方。

第三十三章 阿莲小姐

那是一个有着两层屋舍的雅居，远远望着仿若嵌在绿茵草地上。明媚的阳光铺撒大地，也照进了一方小窗棂，而小窗棂就在这雅居的阁楼之上。

有人推开了窗棂，阳光遂扑了进去，占据了一片天地。

侍女拿着一个系带五色彩带的铃铛，忍着笑意轻轻拍着，清脆的铃声随着她走近床沿变得越来越大。

一只白玉藕臂从桃粉纱幔伸出，初醒的声音十分娇嫩：“木琴是坏人……”

侍女木琴满脸堆笑，放下铃铛才跑到床沿拉好纱幔，笑嘻嘻地扶起娇儿道：“是是，木琴是坏人，坏人告诉小姐，您挂念的那个人来了！”

“小王爷来啦？”一声娇呼，如玉长腿很快垂到床下，再是一张粉嫩腮红的漂亮脸蛋露了出来，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曼妙少女呀！

她站起来，身姿如柳轻柔，曳地的雪白薄纱轻盈地在地上拂来拂去，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小姐别急，老主人很快会差人来请的。”木琴轻笑着安抚急不可耐的小姐，把她拉到梳妆台坐好，又说：“小姐稍安勿躁，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好去见心上人呀！”

“哼，就你话多！”阿莲嘟着嘴，心不在焉地望着外头，任由木琴在脸上捯饬。

外厅里，白发老翁与一脸青涩但笑容不断的少年相谈甚欢，老翁不时点头赞许，更说：“阿莲再是福气不过。”

“那孙婿不日就来下聘！”小王爷兴奋不已，激动得更是直接跪了下去。

背后，一声如铃般的笑声传来，小王爷回头看，穿着金色绣百鸟飞林的心上人立在门外，背后的阳光仿佛只为她而来，她如菩萨般周遭散发着闪闪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