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霄手足俱软,看着那晃荡着的水面,闭上眼干呕了两下,才能喘口气,望向远处的残荷。
还有一条小舟在那里,正把他们方才乘坐的那条小舟翻转过来,往岸边拖拉着。
那条小舟上空空如也,后来去的那条小舟上只有两名内侍。
他的心忽然抽紧,嘶哑着嗓子喊道:“浅媚呢?可淑妃呢?”
护送他上岸的侍从慌忙道:“我们过去时,并没有看到淑妃娘娘……”
“是呀,并……并没有看到附近有人挣扎或呼救……”
他们去得极快,即便是不会游水的,也必定有片刻会在水面挣扎。可那片水域偏偏极安静,又在成片的败荷之下,纵然有水泡泛起,也无法瞧见。
唐天霄浑身湿透,身体仿佛给冻得僵住了,却剧烈地打着哆嗦。
他失声道:“快……快去救人!我的浅媚……浅媚她……”
他的浅媚必定还在池水中。
她选择那样的区域下手,定是看中那里四面都离岸很远,便是有人赶过去营救,也会因那无数的败荷残梗缠绕而难以施救。但她到底失算。她没想到唐天霄虽然怕水,晕船,却会游水。
她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一起……死!
他不明所以,但他听得明白,她想他死,但她自己也没想活着。
她不可能从水下潜到遥远的岸边而不换气,因此,她一定还在水下。
无声无息呆在那片黑暗的水下,静默地等待……死亡?
唐天霄忽然间痛彻心扉。
他踉跄地向前奔了几步,湿淋淋的靴子再度踏入了他最畏惧的池水之中。
靳七等慌忙拉住道:“皇上,天凉,千万……千万保重龙体!”
唐天霄抬眼,那片淹没了可浅媚的池水竟如此静谧。
他清晰地记得他一脚踹去,那海藻般荡开的黑发,和那张苍白面孔上的黑眼睛,如此绝望,如此了无生机……
仿佛万念俱灰,只在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那一刻的解脱……
他痛苦地弯下腰,泪水簌簌落入水中。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明明已再无障碍,他们明明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直到他们生出一堆的儿女,直到他们鬓满霜华,依然可以指点江山,笑看天下……
侍从们已跳上刚刚靠岸的小舟,重新划向那片莲池;连正往回划的最后一叶小舟,听了传话也掉头重新往那边搜寻。
但一来一去,已经隔了这许久,即便是立刻找出来,水下的窒息也足以致命了。
唐天霄透不过气,一阵阵地晕眩,身体摇摇欲坠。
一旁的宫人见势不对,忙把他从水边连扶带拉拖上岸来,劝道:“皇上御体要紧。这边让他们继续搜着,皇上不能这么湿淋淋地站在冷风口里,太后听说不知该怎么心疼呢!不如……皇上先回宫换了衣衫再过来吧!”
唐天霄摇头,僵硬地坐在亭边,紧扣着披于身上的毡毯,定定地望着月下粼粼的波光。
来不及了吗?
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他一心想谱写的帝后相携一生的美好传说,和他的浅媚,他们的峰儿、湖儿,一齐被这冰冷的湖水淹没了吗?
他浑身哆嗦着,止也止不住。
最前面的小舟快到那处残莲附近时,水面忽然破开。
“哗啦”一声,虽然距离很远,却也听得清晰。
水面上有人影浮起,并破开残荷败叶,飞快游向小舟。
唐天霄猛地站起身,再次奔到水边。
月夜下,看不清那人是谁,但从那泳姿看,并不像是女子。
这时,小舟那边已有人在向岸上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卓护卫找到淑妃娘娘了!”
卓锐!
在所有人把注意都投在唐天霄身上,连最后一叶小舟都已经返回时,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个卓锐留在那片残荷间,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可浅媚的下落!
唐天霄嗓子发直,隐隐看着那瘦小的躯体被送到小舟上,低低说道:“朕过来时,这岸边好像并没有船。”
宫人答道:“是卓护卫吩咐悄悄从另一边划来的,刚到就看到皇上那边出事了。”
“卓锐……”
他喃喃地重复卓锐的名字,不知是恨还是怒,眼神只凝结在载着可浅媚的那条小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