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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291)+番外

稳婆答道:“哭喊?没有,没有。说来这位小娘子奇怪,我们再三说,若是痛得厉害,可以哭出来,大声喊出来,说不准一用力,孩子就出来了。可她并不听我们的,一直咬着牙忍着,把嘴唇咬得全是血,实在受不住时,才会呻吟一声两声。等阵痛过去,稍微缓些的时候,我们拿蜂蜜水和参片给她,她一边吃,一边就呆呆地望着帐顶,一颗接着一颗地掉眼泪,可还是不说话。”

另一个稳婆忽然cha口道:“谁说不说话呢,几次痛极了,我明明听到她说话了。”

唐天祺问道:“她说什么了?”

稳婆道:“也……也没说什么,每次都就一个字,好像吐到一半,又咽了下去,然后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掉。”

唐天祺问道:“什么字?”

两个稳婆一齐答道:

“天……”

“天……”

天……

天……霄!

唐天霄再也克制不住,身体一晃,人已坐倒在地,氤氲的水汽凝作水滴。

然后,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唐天祺只怕他抱不稳婴儿,慌忙抱过婴儿,递给稳婆。

稳婆接过婴儿,忽道:“对了,那小娘子出血出得厉害,我怕她撑不住,把孩子抱过去给她看,劝她振作些,她好像写了什么东西,塞在了孩子衣服里。”

唐天祺忙道:“什么东西?”

稳婆忙去解包着婴儿的衣物时,已有一方丝帕掉落地上。

唐天霄颤着手指捡起。

洁白的丝帕上若有湿痕,更有鲜血蜿蜒,气息很不连贯地书写的三个字。

“唐千峰。”

唐千峰,千峰。

是谁一脸明媚的笑容,搬着他的脖子亲吻着他,无赖地和他撒娇?

是谁吃吃笑着往他的怀里钻,一声声地唤他:“天霄,天霄……我喜欢唐天霄,喜欢极了!”

是谁歪了头,掰着手指,有来有去地和他商议:“生一对儿女够不够呢?要不要生很多很多的儿女?第一个男孩叫峰儿,第一个女孩叫湖儿……”

峰儿,千峰。

她是打算和他生很多很多个峰儿吗?

她是想说,他们距离得太远,如同隔了许许多多无法逾越的高峰吗?

或者,她是在说,她想和他生很多个峰儿,可她想牵住他的手时,他们间已隔了千山万水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和你誓相白首,携手同老。可惜我们分离了,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你;可惜我们疏远了,无法再实现我们的誓约。

年轻的帝王再也无法忍耐,踉跄着奔了出去,站在山坡上,对着近处翻涌的河流,对着远处高缈的山峰,高声呼唤。

他一声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浅媚!浅媚!浅媚……”

回应他的,除了他自己悲怆的回声,就是漫无边际的黑夜。

这黑夜,为何如此漫长,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战争还在继续。

伴随着战争着,是大周北赫内朝外朝激烈的朝权斗争。

那种看不到烽烟的斗争,同样你死我活,然后影响着更多人的死活。

李明瑗隐瞒了卡那提的死亡,给左相项乙的书信声称他正与可浅媚逍遥游赏山水;但大周帝王不但设法让项乙发现了爱子之死,还暗中支持北赫王和项乙联手,软禁李太后,阻止李太后再协助弟弟恢复母族江山。

同时,大周宣太后亲至北方,和定北王宇文启详谈。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但等宣太后回京后,北赫再无一兵一卒可以踏入中原半步。

宇文启老了,后继无人,他二朝元老,威名赫赫,素以忠臣自居,没道理让自己在风烛残年身败名裂。

唐天霄安定了北方,消除了内忧,开始腾出手全力对付李明瑗。

失去了北赫的后援,信王军队显然有些信心不足,已是连连败北。

再度亲自提兵叱咤战场的唐天霄节节取胜,威权益重,但过得并不开心。

他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常常抿紧唇,负手立于高处遥望李明瑗军营方向,久久不语。

他的凤眸幽深如潭,神情常是落落,只有听到小千峰啼哭或欢笑时才会舒展眉眼,转身回到他的身畔,去看奶娘怀里那个憨憨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