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祺在帐中扫视一圈,才看到在角落里默然坐于席上的唐天霄。
他急忙走过去,已一眼看到他面前放着的两张揉皱了又摊开的纸。
唐天祺抓过,细细看时,正是城内眼线刚刚传出的密报。
信王李明瑗迎娶可烛公主,在城中大开筵席,封赏众臣僚。
庄碧岚为可烛公主义兄,遂以娘家人身份送嫁,亲将可烛公主送入李明瑗设于青阳城内的府第。
可烛公主为激励人心,鼓舞士气,亲于筵席上向诸北赫将领敬酒,要求众将士戮力同心,共克时艰,助信王扭转局势,重建大楚。
筵席后,信王亲携可烛公主至楚军营寨,检阅军容,指点江山……
据说,可烛公主可浅媚对信王倾慕已久,曾为相助信王而委身大周皇帝,后来功成身退,本该早结连理,因身有小恙调养至今。如今既已复原,当再现北赫公主巾帼英雄本色,和夫君一起驰骋沙场,携手比肩,同进共退……
皇帝的营帐地方虽大,却又闷又热。
唐天祺短短片刻的工夫,便已满头大汗。
他悄悄地将密报放回原处,小心地唤道:“皇……皇上,皇上?”
唐天霄没有理会他,依然抱着膝垂首坐着,凤眸沉郁森冷,像结了冰。
唐天祺一握他的手,这样的大热天,竟也是冰冷冰冷的。
他又是担忧,又是焦急,连声唤道:“天霄哥哥,别这样!那死丫头不争气,可你还有千峰,对不对?”
小千峰适时地咿呀一声,咯咯地笑起来,挥舞的手脚拍得满地是水。
唐天霄眼底的冰层似略松动了,连整个人都却似溶化了般坐不住,无力地倚到案边,哑着嗓子低低嘶喊道:“我绝不饶她!我绝不宽恕她!我非把李明瑗千刀万剐不可!”
唐天祺点头道:“对,对,三妹……可浅媚就是给这男人引。诱教。唆坏了!她……她跟你的感情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他这么说了,还是难掩疑惑。
他还是没法把那个背弃唐天霄的可烛公主,和怡清宫里那个俏皮却深情的可浅媚联系起来。
曾经,李明瑗要杀唐天霄,她舍命相救,和心上人生死相随,誓不分离。
如今,李明瑗要杀唐天霄,她以身相许,共谋大计,帮他取心上人的天下,心上人的性命。
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人?
蝶梦无凭,何处觅归舟
那快要在绝望和伤怀里溶化的男子终于在孩子的笑声里站起,慢慢走到奶娘身畔,接过那小小的婴孩。
小家伙玩得倦了,正张大嘴巴打着呵欠。
他便和他的小家伙说道:“峰儿,千峰,若你敢和你娘一样负情忘义,朕一定活活打死你!”
小家伙不解地望着他翕合着的好看唇形,忽然一咧没牙的小嘴巴,已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笑什么?不许笑!”
他的泪水滴落下来,恶狠狠地叱骂这不解事的小东西。
小家伙愈觉好玩,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忽然扎舞着手脚,“咯咯”地大笑出声。
那无邪的笑容,像极了可浅媚狐媚子模样诱惑他时的笑容。
笑得人再硬的心肠也刹那间软了。
如此可爱,如此……可恶!
夜已深。
青阳城内,信王李明瑗临时住的宅第。
李明瑗一身华服,慢慢地牵着他的新娘,走入他所住的那进院落。
守卫森严的院落里,居然有一个外人安坐于石桌边,执了酒壶慢慢地为自己倒酒。
李明瑗久受诗书熏陶,岁月和战火的磨砺让他渐渐失去了年轻时的俊美夺目,却依然有种优雅尊贵的气度在举手投足间透出。
他始终是个让人心折的男人。
但和眼前的年轻男子相比,他还是少了一份风华绝世的清幽绝俗。
“碧岚?”他微笑,“在等我?”
庄碧岚轻笑,缓缓立起身,向他见礼道:“王爷!”
久在征战之中,他依然一袭素白衣衫,举止从容安然,如水的月光投下,似将所有的清辉都敛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黑眸流转,他望向李明瑗身畔的新娘。
李明瑗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她正有些局促地站着,然后向他行礼道:“妾身见过庄世子!”
她的身材窈窕,华丽的凤冠下垂了长长的流苏,将大半的面庞遮得看不明晰,下方能见着涂着胭脂的小巧嘴唇,倒也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