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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358)

作者: 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信写完,天色也大亮了,推开窗,芭蕉如绿云一般,与远远近近的雀鸟声一并唤来了黎明。在逐渐鲜明的花木的香气的陪伴下,萦绕多日的不确定和陌生感终于消退,瞿元嘉紧绷了许久的弦松开了——他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比起已经去过的几个州,杨州的灾情并不严重,最重要的原因是杨州在泽湖北岸,地势稍高,而沿湖的数县多年来苦心经营,修堤围堰,虽然农田大片被淹,但人员伤亡较轻,实可谓不幸中的大幸。

杨州境内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县中,又属芦城为首。在接风宴的次日,王肃又将瞿元嘉和杜启正一并派去了芦城。

王肃与安王私交甚密,瞿元嘉自然也知道他“公私兼顾”的苦心——娄氏仍有族人住在芦城,而他已经去世多年的生父,也是埋骨于此地。

领命到了芦城后,瞿元嘉并没有去访亲,而是会同芦城县令第一时间查访灾情、查验芦城内的各处公仓,以及核算完灾情以来杨州刺史府拨下来的留用赋税。几日下来,发现不仅杨州繁盛名不虚传,下辖各县的官吏亦是优中选优,论精明强干并不逊于各部官僚。朝廷有意抑制江南士族,州县长官虽然一律出身士族,但都是来自江南、淮南之外的各州县,又有半数出自关中,其中不少还是京官外任,器重栽培之意拳拳可见。

现任芦城县令县丞均来自关中,年纪也相似,刚过而立,正是春风得意、大展拳脚的年龄,只是以民户度支员外郎一职而言,瞿元嘉的年纪实在太轻,资历亦是少见,即便他再不欲提起自己与安王府的这层关系,可还是很难隐瞒过去。于是一旦感觉到芦城县上下微妙的态度变化,瞿元嘉索性趁着公事已经告一段落,顺水推舟地说,自己是芦城人,想趁着回平江复命前,去为父母的先人扫墓。

芦城县令路充也佯装不知瞿元嘉的母亲正是安王的续弦,专门派了县尉并几名差役,美其名曰为瞿元嘉指路、供他差遣,然后又以灾情中公务繁忙为由,为不能亲自陪同告罪。

这一来正好省去了两方的尴尬,瞿元嘉更是求之不得,实可谓是一拍即合。离开县衙后,不待随行的县尉发问,瞿元嘉先行说:“我母亲姓娄,娄氏也不是芦城的大姓,她嫁与安王后,与本家又通了音信,与一位堂兄还有往来,就住在城北。”

他说得直白,县尉一顿,方陪笑接话:“安王妃的亲族么,是在城北的。”

“那就劳烦带我去一趟吧。”瞿元嘉一笑,“我此次是为了公干,事先也没有给我的这位舅父去信,他们现在还在城内么?”

“应该是在的。不过芦城上个月刚遭了水灾,城内的高门,很多都往高处或是临近地方避灾去了。”

“不在也不要紧。能问到娄氏的祖坟所在也行。这是我第一次到芦城,于情于理,也是要祭拜外祖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芦城县尉连连点头,当下就吩咐差役,赶快去城北的娄氏族人的府邸一探究竟,自己则陪着瞿元嘉,也朝着城北的方向去。

县尉有意放慢了行程,瞿元嘉并不戳破,任由县尉为自己介绍沿途所见的一些城内的地标,很快衙役带回来娄氏门人已经得知瞿元嘉要登门拜访的消息,再不多时,就见到表舅带着两个儿子,亲自走出巷口相迎。

安王姬妾众多,妾室的家世高下不一,瞿元嘉刚从程府至安王府时,实在可以说是逃出生天——那时母亲刚刚生下妙音,很快又有了身孕,正得宠爱,安王爱屋及乌,连同他也得到了许多关照。这份“爱屋及乌”让瞿元嘉的青少年过得更加如履薄冰。而为了他能在安王府立足,母亲刻意断绝了和亲族的一切往来,连外祖母去世也没有服丧,亦不准许瞿元嘉服丧。

她得到了主人的怜爱,瞿元嘉也得到了安王的器重,可是他们从此也成为了无根之人,漂浮在天地之间。

若干年后,新君即位,安王居功至伟,而他唯一要的赏赐,是娶侍妾娄氏为续弦。

这荒唐之极的要求引发了轩然大波。按照本朝律令,以婢妾为妻者,徒二年。得知消息后,安王原配的亲族视此举为奇耻大辱,勃然大怒找上门,誓言要“扑杀此婢”,一直由故王妃亲自抚养的安王长女萧淑以死相抗,宁可忤逆生父,也绝不愿接受娄氏为自己的继母。

娄氏寻过死,还在心思各异的人群面前向安王流泪固辞,但都没有动摇安王的决心。瞿元嘉旁观了一切,在母亲试图以头触柱还是换不来安王的改口后,他才意识到,安王对故王妃的仇恨,和对母亲的怜爱一样强烈。若是没有这份仇恨,他或许不会如此坚决要娶母亲为妻——他有那么多的侍妾婢女,有出生名门士族的,也有异族的女郎,很多人为他生下孩子也夭折了骨肉,但没有人还生育过别的男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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