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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420)

作者: 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更年轻的时候,萧曜总是找一切机会和程勉欢好,那时他以为是唯一的法子,哪怕是在冬日,夜晚也总是很短。可是现在他却不大能分辨夜晚和白天的短长了。

他花很多的时间和耐心取悦程勉,牢记程勉身上的伤痕,不厌其烦地爱抚和亲吻,也会引诱程勉这样做——萧曜的戎马生涯极其短暂,个人付出的代价与最终的胜果看来不值一提。萧曜没有受过任何致命的外伤,留下的伤痕也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可是当程勉在萧曜的指引下触摸到那些已经有年头的伤痕时,他都一一仔细地去检查和抚摸,就像萧曜对他所做的一样。

不同于翠屏宫那个仿佛永远在下雨、情欲蒸腾的夏日,两个人莫名变得刚刚认识一般,轻而易举地挥霍掉整个上午,只说一两件事,没头没尾,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在意,都是之前就说过的,也都能听懂,不过一时中断,如今重新捡起来罢了。

萧曜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漫长梦境中,又从来没有这么真切过,也不知道谁会先离开。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该也不能做那个先喊停的人。

听到萧曜说要陪自己睡一会儿,程勉似乎笑了一下,萧曜也笑了,脱掉所有的衣物躺回程勉身旁。程勉拉过萧曜凉了的手,他的皮肤上还留着很轻的汗意,带来一点幻梦似的恍惚。萧曜的嘴唇贴在他刀片一般的肩胛骨上:“你知道么,你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他的声音太轻,也不知程勉听清楚了没有,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萧曜将手放在程勉的胸口,从背后听他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这呼吸声总是教人难以忍受,萧曜却习惯了。在翠屏宫的时候,当程勉第一次意识到萧曜的情欲时,萧曜仅有的一点羞赧来自于程勉竟然露出了真切的震惊。

两个人贴得很紧,萧曜很快又有了反应。察觉到这点后,程勉翻过身看了萧曜一眼,再自然不过地要钻进被子里。萧曜拦住了他,惆怅地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把你弄丢了,只好去找你。结果一直到醒也没找到。醒来我就想,不知道找到你时,会是什么情景。梦果然都是反的。”

萧曜把程勉抱得很紧,又不让程勉碰他,程勉挣扎不开,很快生出新的汗意,就不再动了。呼吸恢复平稳之后,程勉说:“我做的最多的梦就是死。别人的,自己的。以前总觉得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没想到这么难。”

萧曜眉头轻蹙,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断然的:“觉得难好。”

“好么?茉莉想尽办法让我不死,你却深恨她。”

“她耽误你太久。我也不能恨她。”萧曜认真答道。

“不能?”程勉缓缓又问。

“他们都想藏起你。”萧曜看着程勉消瘦的后颈,“只是藏不住。我能藏住你这一时,并非我是天子。就好像你觉得死很容易,还是活了下来。”

萧曜又说:“我既羡慕陆槿,也羡慕瞿元嘉——他能名正言顺去连州找你。我怎么能恨雒茉莉。但我从不羡慕她。她不如我的,就是陆槿和瞿元嘉不如我的,不仅他们,只此一事,普天之下人人皆不如我。不是我恨他们,是他们憎恨我。”

“……天子本就是天下怨恨的归处。”程勉低声说。

萧曜收紧了和程勉握在一起的手指,衔住他的耳垂:“他们当然可以认定输给了权势。此事上权势一钱不值,当年我萧曜赢得的,本来就是天子都不能强求的。你不是不知道真正的缘由,却不愿意相信。”

程勉再度沉默了。恰恰就在这个时刻,萧曜突然意识到,沉默的源头皆来自程勉的一无所有。

程勉给予了一切能够给予他的,连“等待”都毫无余地地交付了出去。

所以他能回赠的,惟有自己唯一不可拥有的了。

巨大的悲伤笼罩住了萧曜,然而他又异常平静。程勉的气息无甚变化,片刻后,他才说:“我没有不愿意。”

萧曜自失一笑,复又亲吻上他的颈子:“那就是这里我说得不对。”

两个人暂时止住了交谈,不多时程勉要起身,萧曜也没有多说,耐心地为他更衣梳头。情事和交谈并不长,可程勉似乎极疲惫,靠在萧曜怀中,轻声说:“三郎,说一点好事吧。”

萧曜扶住他的后背,想了又想,回答他:“我们送给元双的猫都还活着。”

程勉果然笑了。萧曜也笑,又说:“费子语带着小孩子们去隔壁要米,带了两只新小猫回来。”

“元双不怕狗了。”程勉也说。

“嗯。”萧曜点头,“还有一桩好事。不过要晚点才知道。”

费诩这一迟,这腊八粥直到中午都没煮好。萧曜对此本来就可有可无,不过难得偷来一天闲,正好陪程勉一起睡午觉。睡起来时日已西沉,教人一时恍惚,好像不止是一天,连一年都是这么过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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