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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508)

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孟绯期的声音。

她的眼前,已是彻底的黑暗和虚冷,仿若生命中挣扎着想得到的一切,都已化作飞烟。

干咳苍白的唇开阖着,却已恐惧得发不出声来。

她母亲的宿命,终究也成了她躲避不开的宿命吗?

朝朝暮暮花相似,暮暮朝朝人不同……

恍惚中,有哪里的潦倒戏子,用苍老的声音若远若近地吟唱:“求甚么富贵荣华多情郎,枉做那蝇营狗苟疯魔状。噫!岂不知功名路是非海惊涛万丈,何苦为虚名利浮世情煞费思量!纵挣得金满箱笏满c黄,逃不过三尺黄土梦一场……”

-------------谁能逃过,功名路是非海惊涛万丈-----------------

安陆郡,沉香山。

萧瑟的风从山间呼啸而过,cha过帐蓬冷冷地打入山谷。

季春时节,居然一样吹得人哆嗦。

许从悦目送吴为等一行人沿着山道策马而去,原来挺直的脊梁便慢慢松驰下来。

他低了头,瞧自己沾着血污的衣襟,慢慢地将褶皱的地方抚平,又去牵拉袖子上被刀锋割破的口子。

可惜,皱了的衣料或许还能捋平,破了的口子再怎么修补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他便微微的失神,然后握过怀中一只玉色荷包,小心地解开,从中拈出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荷包上,一朵粉白的木槿花轻盈怒绽,清淡却张扬。

木槿花旁,黑色丝线精巧活泼地勾勒回旋,绣着一句诗,“暮落朝开木槿荣。”

木槿荣……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引开敌人舍身救他的小木槿。

圆圆的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庞,呆呆怔怔的大眼睛,忽而顾盼回眸,却是清莹夺目,灵气逼人。樱红唇瓣微扬时,那笑意恰如木槿花瓣和婉舒展,悠然闲适,明澈怡人。

那时她还未与许思颜圆房,一腔芳心如飘摇柳枝般无所萦系。可惜……

可惜从一开始她便注定是他不能沾染无法触及的,注定了他只能默默牵挂,遥遥观望,连走近了多看几眼,都可能是罪恶和亵渎。

山风夹着隔年的落叶扑面打来,伴着春日里淡淡的糙木气息。

那气息与木槿当年被他擒在怀里时的气息好生相似。

而那时他尚未觉出能拥她在怀轻嗅她的芬芳是何等幸福之事,就像他始终未能觉出,到底是何时何地,他梦中总是那张圆圆的笑颜,鼻际总是那淡淡的芳香。

他又拈了一粒瓜子送入唇际。

浑然无味。

只有糙木芬芳伴着缕缕苦涩翻涌。

“吴为他们走了?”

身后,传来女子清脆而焦灼的询问。

许从悦顿了顿,迅速将荷包藏入怀中,转身看女子。

深碧衣袍裹着颀长身段,虽有几处脏污,却愈发显得那面容艳如玫瑰,妍丽夺目。

正是慕容琅。

她不安地盯着许从悦,皱眉问:“你……你真打算听吴为的?”

许从悦回头,桃花水眸微泛冷光,“你认为呢?”

慕容琅轻叹道:“我知你一大半为太妃娘娘的缘故。你也不用太忧心,她虽是你……虽与你关系匪浅,但宫中太后娘娘会照拂,何况又是皇上长辈,总有情分在;便是没情分,那辈分在那里摆着呢。如今皇上、皇后既已安然回宫,再怎么着也不好对太妃怎样吧?”

“是么……”

许从悦垂眸,低垂的眼睫覆住眼底的色彩,不见悲欢喜怒,独泛白的唇让他猎豹般劲健挺拔的身姿显出一丝脆弱。

“是。”

慕容琅深深看他,肯定地回答道,“皇上一向宽仁,上回泰王父子牵涉江北兵变,闹那么大,皇上不是一样只是囚禁,根本不曾伤他们性命,又怎会真对太妃怎样?”

许从悦点头,“当年章太后谋逆,先帝不曾拿他怎样;泰王谋反,皇上也不曾拿他们父子怎样。所以,你半逼迫半怂恿我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为我们母子好?赢则能占这大吴江山,输亦可保住性命?”

慕容琅听他话里带刺,心下慌乱烦躁,低声道:“从悦,此事的确是我估计有误。我原猜着至少有七成以上的胜算,才不肯眼看你坐失良机。有谁能预料到萧木槿那贱。人会行动得那么快?又有谁预料到先帝会把禁卫军留给英王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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