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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622)

“木……木槿!”

他低低地喘气,看着她满脸的汗,满眼的泪,以及搭在脉门渐渐颤抖的手,笑了一笑。

他道:“木槿,其实……你一直都看错了!你的楼大哥,根本不是好人。”

木槿抬眼看他,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本来搭脉的手已然移开,却颤抖地握紧他,仿佛这样就能紧紧抓。住他,抓。住他那已走向油尽灯枯的脆弱生命。

她的左手依然按在他胸前,感觉他缓慢得随时会顿下的心跳。

楼小眠努力地喘着气,好让自己说得流畅些,“我受过狄人的恩惠,其实一直在为北狄做事。叛国通敌的不是郑仓,是我。从江北之乱,到醉霞湖之变,我一直都有推波助澜。我从来不是想帮皇上,我只是在帮北狄。我替他对付慕容家,其实只是盼他和慕容家内斗,北狄才好坐收渔翁之利。离间吴、蜀,让庆南陌和萧以靖先后在江北中伏,也是我事先安排。”

他很想恶毒地笑几声,但眼底不知怎地便浮上了泪,“木槿,你明明聪明得很,为何从不疑心我?可坑苦了皇上,明明人证物证俱在,怕招惹你生气,都不敢明着处置我,辗转送我到朔方城,还盼我能回心转意,利用在狄人中的影响力对狄军反戈一击……你,你可别误会了皇上……”

木槿低头,泪水落在楼小眠的手上。

楼小眠指尖冰冷,觉出那热泪,便颤了一颤。

木槿的手指便轻轻地摩挲他的指腹。

同样拥着有不凡的音乐天赋,但他远比木槿热爱琴艺,独幽几乎从不离手。

木槿鼓琴退敌,手指磨得血ròu淋漓;而他指尖早已结了厚厚的茧,为木槿奏了快一夜的琴,茧子被磨得粗糙不平,一双手却依然修长白。皙。

却不知,拖着这样破败不堪的身体,那漫漫长夜,他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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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眠想抽回被木槿握着的手,但木槿又固执地将他牵住。

他浑身都虚冷着,甚至能觉出死亡即将把自己带走的僵硬,于是那指掌间无私赠予的温度便如此的珍贵无畴。

他终于再舍不得抽开,吐字却愈发地清冷遥远:“还有,花解语是我的人。江北之乱,皇上中的毒,就是我让她下的;提醒叛军皇

tang上中毒的,也是我的人。我想害皇上出事,让吴国大乱。九龙玉牌是我捡到,然后辗转交给沈南霜。我想害你们夫妻不睦,好让吴蜀不和。你看,你看……”

楼小眠笑得咳嗽,咳出的血挂在唇边,成为那张苍白面庞上唯一的色彩,“你看,这就是你的楼大哥……坏到脚底流脓的楼大哥。你……你听过说书没?那些奸角……那些不得好死的奸角,就是我这样的……走到今天,一切……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你哭什么哭!”

木槿再也忍不住,忽然张臂将他抱住,痛哭出声:“楼大哥,你够了,你够了……”

有这样的奸角,连一句不得已都不肯为自己辩解吗?

有这样的奸角,一而再、再而三舍命护她,直至真的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吗?

有这样的奸角,临死还拼命往自己头上泼污水,惟恐她会怨恨夫婿,惟恐她会记住他,惟恐她会为他伤心?

木槿抱着他瘦干了的躯体,努力用自己身体去温暖她,用她未曾复原的嗓子哭叫道:“你要当奸角,我求你继续当下去好不好?我已经叫人前往京城找顾无曲要大归元丹,我会把他剩下的全要回来还给你。楼大哥,你继续当奸角,当个千年不死的祸害好不好?”

楼小眠张了张唇,看向郑仓。郑仓含泪摇头,看向离弦。

离弦低下了头。

萧以靖让他随在木槿身边,原让他防范楼小眠。

可他看到的楼小眠,让出了救命的大归元丹,并用自己的死,奋力托起木槿和她的儿女的生。

不论楼小眠是不是狄人,是不是吴蜀两国的仇人,于木槿而言,他都该是她的恩人。

木槿也不会糊里糊涂地活,她终究会去寻找楼小眠。若得知他竟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死去,木槿必会憾悔终身。

离弦这样想着,便顺着自己的心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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