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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57)

我依旧是一贯的安静谦恭,低眉顺眼地混杂在众人中,努力模糊着自己的存在感。

沈皇后仿佛多盯了我两眼,依然昂着高傲的头,满脸不屑;而宣太后则是一视同仁的慈详微笑,直到我随在谢德妃、杜贤妃身后去敬酒祝寿时,她才像注意到了我,越过两位妃子,单和我笑道:“宁昭仪,身体可好些了?”

我忙垂手答道:“谢太后关心,臣妾已无大碍。”

宣太后点头饮了酒,我们正要退下时,她忽然扭过头问身畔的侍女:“前儿富春县不是有贡来白獭髓么?那个养肌护肤祛除疤痕最有效,呆会拿些给昭仪,另外再把素日哀家用的珍珠粉、琥珀屑分些给她。”

我恭身谢恩时,身侧和背后已有几道火辣辣的目光尖利地刺了过来。

杜贤妃在轻笑,“宁昭仪还真有人缘呢,皇上宠爱,连太后娘娘也这般怜惜!”

谢德妃往皇后身畔靠了靠,点头道:“看来宁昭仪当日做宫婢时果然学得一手好厨艺,好本领,不但合了皇上胃口,还合了太后胃口呢!”

沈皇后似笑非笑地欠一欠嘴角,额前五凤朝阳挂珠钗前殷红的珊瑚珠坠子很有气势地一晃,轻描淡写道:“诸位妹妹若是想学,不妨叫个御厨房的宫女到自己宫中去,好好学上几日。”

“这个……”杜贤妃扬起自己纤白如玉的手,鲜艳精巧的蔻丹如春日妖艳的花瓣,晃得人目眩神驰,“皇后娘娘,这可难了,我最受不了厨房里的味儿,长这么大,还没下过厨呢!”

谢德妃淡淡地笑:“有些本领,我们姐妹可学不会呢!”

以下贱手段妖媚惑主的自然是我,勾走了她们共同的夫婿的魂魄。

有意无意,我总会被置于风口浪尖,无处躲藏,且无可奈何。

下面饮宴如坐针毡;但即便坐于针毡,我也努力保持并习惯着隐忍的沉默,只作没听到觥筹交错间那些妃子们或明或暗的嘲讽,静静地等待宴会结束。

终于有太妃因身体不适提前退席时,我也借口到了吃药时辰,向太后告退。宣太后一脸慈爱地应了,让宫人即刻拿了白獭髓、琥珀屑等物,送我出德寿宫。

扶了凝霜、无双的手踏出宫门时,德寿宫的正殿正热闹,虽无歌舞声乐,倒也笑语喧哗。唐天霄和他的诸位皇室叔伯兄弟们在那里另开了一席,想来正一团和气地叙着叔侄之义,手足之情。

走到宫外莲池边,我不由顿了顿身,放缓了脚步,扶了汉白玉栏杆向池中观望。

五月的阳光颇有些烈意,大张大张的荷叶盈了满满的翠意,宛如碧玉琢就,悠悠地摇曳池中。池水极清,倒映着蓝天,光色透明而潋滟,几尾金鲤在碧绿的莲梗中穿梭,姿态曼妙,自得其乐。

如果此时我撒下鱼饵,想来它们必然会和这湖里三年前那些鱼儿一样,快快活活地游过来,晃着尾鳍争竞食物。

鱼儿应不是原来的那些鱼儿了,但它们能在家国剧变中安然无恙地延续着前一代的平静生活。一池清莲,年年开,年年谢,倒也从不缺赏莲人。

它们都过得快活。

无双笑着问:“这里风光不错,昭仪要不要到前面石凳上坐一坐,吹一会儿风?”

“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些不会说话的花花糙糙。”我这样说着,也不由走向石桥另一端供人休憩的石凳。

其实很想在这里安静地多呆片刻。宁府早已没落,庄府更是变成了坟场鬼域,德寿宫住了这么些年,有着疼我护我的姨母杜太后,多少还能找着些家的感觉。可宫内早已物是人非,让我怔忡的,也只能是这些似是而非的风光了。

可我才坐下,往莲池对面略一抬眸,便后悔不已。

唐天重正大踏步自宫中走出,径自走向我这里。他那双凛光四射的墨黑眸子,连这样炽热的阳光都化不去其中深浓的威煞之意。

无双在他露面时,分明长长地吐了口气,立刻让我意识到,无双让我坐一坐,吹吹风,原来就是这样的用意。

如果我猜得没错,在我起身和太后告辞并取赏赐时,她便已暗中叫人传了讯息给唐天重了。

我平日踏出怡清宫的时候实在不多,身为后宫昭仪,唐天重也没借口到宫中来找我,是以我回宫之后,再也不曾碰面,更不曾让他得着机会,指斥我不识好歹,执意随太后回了后宫。

皱一皱眉,我忙站起身,正要当作没看见,匆匆离去时,唐天重已在莲池的那端唤道:“宁昭仪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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