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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58)

宋昀忽然间便僵住,抬起双臂小心地看着她,听她辗转低吟,才敢伸出手来,轻轻将她身子向内拢住,以免她在醉梦里跌落下去。

☆、梦随愿溺心(三)

看她兀自痛苦皱眉,宋昀将双手按上她的太阳穴,替她缓缓地揉着。

十一宿醉的头疼便略略舒缓。她眸睁一线,泛红的眼圈凝望着他,渐渐浮上潋滟水光。

“宋……宋昀……郎”

她喑哑地唤,明明在唤他,又似在唤着什么别的人,满是压抑不住的酸楚和疼痛锎。

宋昀低眸瞧她,柔声问:“我在。怎……怎么了?”

十一没有回答,忽伸臂,揽住他的腰。她瘦削的肩背在抽泣里耸动,温热的湿。润便隔了衣物慢慢地熨向宋昀。

宋昀惊慌,忙抱住她,低低道:“柳姑娘,柳姑娘……”

他待要安慰,却发现再怎样的锦口绣心,也说不出半点切实的安慰话语。

眼底忽然就是六年前那种灰蒙蒙毫无色彩的天,却不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身畔的这女子,曾带给他无限色彩的女子。

他有种无力感,只得用他执惯书卷的手将她拥紧,拥得极紧。

仿佛,这样便可将他微弱的力量和满怀的安慰传递给她。

十一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她抬起她*的眉眼,向他笑了笑,“阿昀,不去竹楼,咱们另找个地方落脚好不好?”

宋昀问:“去哪里?”

十一道:“随便。有山有水有你就行。我的花花丢了,连鱼都免了!”

她瞧着蜷在宋昀脚边的小花猫,“若你还想养猫,咱们留心些,别将它养得和花花那样挑嘴就成。”

宋昀便柔声一笑,“这猫是我昨日捡来的,原想着花花寂寞,可以带来跟你的花花作伴。”

十一道:“前晚我把花花弄丢了,白天去寻觅好久,都没找到。大约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向来大意,总是在找不回来后才会后悔。可惜咳嗽还可买枇杷膏吃,后悔却没有后悔药可买……”

她抬眼看向宋昀,“我想把前面的都割舍了,和你静静儿在谁也不认识的山林里相守着,过完这一世的后半生。”

韩天遥知道竹楼所在;齐小观若听闻十一之事,也难免起疑。

竹楼已不是理想的隐居之地。

宋昀虽不宽裕,但他们手中尚有卖芳菲院所得的银子,若在山野间另置宅地并不困难。

宋昀觉出十一当真如此打算,不由一阵眩惑。

幼年的困厄,母亲的泪水,舅父的期盼,村夫的讥嘲,以及曾经的梦想,瞬间如走马灯般在他脑中转过,却在触着十一那双清莹蕴泪的眼眸时尽数溃塌。

他的手指触过她湿。润的眼睫,轻笑道:“若你戒了酒,我便应你。”

十一便笑起来,“好,我戒酒!”

她的肤色依然粗陋,但这近在咫尺的一笑,居然皎洁如明月,绚烂得令人目眩神驰。

“吁——”

外面忽传来于天赐压抑怒火的勒马声,紧跟着,车身一晃,竟也停了下来。

十一被晃得头中又一阵晕眩,愠怒道:“这老儿……当真要吃药了!”

车帘猛地被掀开,露出于天赐那张怒气勃发的脸,“要吃药的,是你们两个做白日梦的!”

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停在官道上,两边荒糙萧萧,并无林木。近午时的阳光明烈地照入眼底,一阵阵地扎刺,似乎真要扎醒谁缈杳的梦呓。

十一揉着眼睛低吟时,被于天赐抓。住手腕,狠狠一拉,竟是想把她硬生生扯出马车。

十一眼皮都没抬,那被捉住的手腕便如灵蛇般轻轻滑脱,再如灵蛇般飞快游上,在于天赐臂上迅速点了两下。

于天赐那一脸的正气顿时在剧痛里扭曲,胡须在他牙关里“嘶嘶”的吸气声里颤抖。

宋昀已失声唤道:“先生……先生!”

第一声是阻止于天赐对十一动手;第二声因于天赐的痛呼紧张。

十一闻声,刚收回的手再度扬过,随即又是轻点两下。

于天赐的疼痛立时大减,满脸的汗水退下马车,本来白净斯文的面庞时青时红,瞪着十一再说不出话。

十一蹲在车上,眼底醉意犹存,却散漫笑道:“于天赐,看清谁要吃药了吗?我爱做白日梦,那是我的事;你拦我做白日梦,你不仅得吃药,说不准还得预备一副棺材,等着病入膏肓的那天,自己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