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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75)

从当日聂听岚嫁入施家,那段年少时的情。事便注定不得不就此割裂。

休养五年后,他身边多了十一;并且,他想留住十一,永永远远地留住十一。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一个是过去,一个是未来,这抉择并不艰难;想起十一在侧,他的确得以用最合宜的姿态与聂听岚相会,疏离却不失礼数地将她顺利送走。

可十一不留余地,一针见血,扎得人实在太疼!太疼!

若非聂听岚最后所说的关于朝颜郡主的事实在让他太过震惊,他怎会摒开小珑儿,意图上前安慰询问?

韩天遥在屋外呼吸着夜间冰冷的空气,好容易平定心神,才想起一件事。

十一夹枪带棒,连损带贬,活生生把他给气了出来。

于是,他想安慰的,他想询问的,她一个字也不用听了。

韩天遥转过脸,再看一眼十一所住的客房,黑眸里已怒气全无。

太子死后,无人再能保住她。

也就是说,包括济王宋与泓,包括她的师兄弟,包括凤卫,以及……她在大楚至尊无上的父皇和母后,都已无力保她,或不想保她……

她失去的,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多,更多……

第二日,一行人继续乘车前行,十一已经神色如常。

她打着呵欠向韩天遥索要她的兵器,“下午应该可以抵京了!你那对手强悍,难保不再生事。若我有兵器在手,便是护不了你,至少还能护住我自己周全。”

韩天遥瞅她一眼,将包裹好的纯钧宝剑和几柄小巧飞刀一并递了过去,顺手又递给她一只映青酒壶。

足足比这几天用的酒壶大三四倍。

十一摇头,“不用了,今天是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是宁献太子的死忌。

韩天遥问:“宁献太子不喜欢你喝酒?”

十一道:“从前我随师父学艺,偶尔回宫,最喜欢跟他讨酒喝。他变着法儿替我觅各种各样的好酒。”

“他……喜欢你喝酒?”

并且,是宋与询一手培养出了这么个女酒鬼?

十一把。玩着手中的纯钧剑,低低道:“哦……后来应该很不喜欢吧?我喝醉后便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打也打不过我,骂也骂不出口,每次都被我气走……再后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他了……我觉得我这辈子从没这样讨厌过一个人,讨厌到骂都懒得骂。”

“讨厌……宁献太子?”

韩天遥凝视着十一沾了露珠般的湿。润眼睫,实在看不出一丝她对那位逝去太子的厌恶来。

十一素来冷淡的眉眼间飘浮着浅浅的温柔和苦涩,慢慢道:“对!他设谋试探我,还设计陷害泓,阻拦我和泓的亲事,被泓一气之下推落湖水。他被救上来后便病了,却一个字也不敢告诉皇上。不久,我正好听说一些别的事,气头上又冲入东宫将他骂了一顿,收回我送给他的纯钧宝剑,跟他断袍绝交。他本来已经有些好了,那一夜后病情急转直下,病势越来越重……”

她拔。出纯钧宝剑,颤抖的指尖慢慢地在雪亮的剑身抚过,“你认得纯钧宝剑,应当听说过,纯钧曾为宁献太子所有吧?是我给他的。我师父留给我风佩和纯钧两把宝剑,风佩剑自用,纯钧剑则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刚回到京城那年,我十五岁,就把纯钧送给了他。他其实没学过武,更不懂剑法,但自我送他的那一天起,他这把纯钧剑就从未离身……”

她的手忽然一颤,便见一溜鲜血自她食指飞快滑落。

竟是不经意间,被自己钟爱的宝剑深深割伤。

韩天遥抬手,取过纯钧剑,握住她手腕,取出伤药轻轻洒上,抽。出帕子替她包扎那伤处。

十一也不挣扎,由着他层层包着,却别过了脸,泪水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

小珑儿坐在一侧怔怔地听着,竟也在不断地擦着泪。

韩天遥便问:“你听懂了多少?哭什么?”

小珑儿红着眼圈道:“我什么都听不懂……可我听姐姐这么说话,就好像听得心都要碎了一样,只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十一匆匆擦去泪水,若无其事地又笑起来,“哪有什么心碎?又有什么好心酸的?其实他可恶得很,若还活着,我必定还是憎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