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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10)

报仇雪耻后,慕容冲应该也能那样笑着,优雅雍容,并且温暖明澈……

碧落想着,将几枝新鲜的菊花,供到几上的刻虫鱼花纹的陶罐中,嗅了嗅那迅速蔓延开的清涩香气,无意瞥一眼身旁的铜镜,已见着自己的面庞。

虽是色若梨花,却浮了一层清浅温柔笑意,如同一枝白莲,媚而不妖,连夜一样黑的眸子,也闪出了星星点点接近璀璨的光芒。

那种光芒,叫希望。

前途虽是曲折,甚至缈茫,但至少,他们有彼此可依。

于是,碧落的笑意,愈来愈深,一对梨涡深深陷下,纵然不施粉黛,也是容色妍丽,风华倾世了。

慕容冲和高盖谈至夜幕降临,方才出了书房,神情虽然保持着恬淡,黑眸中却隐忍了几许的黯淡和疲乏。

因知道苻晖一两日要来,高盖连夜便离开了平阳。

碧落陪着慕容冲送到二门外,看着杨定吹着口哨,向慕容冲挥了手,又友好地向碧落挥了挥手,方才含了笑,步履轻快地随了高盖而去。

“那人似乎认得你?”慕容冲微微皱眉。

“方才在院里见过了,说是高盖的义子,仇池杨定。”碧落自然不想他为那些闲事cao心,笑着回答了,方才小心问道:“冲哥,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慕容冲挥挥手,转身回到卧房,却叫人送了一壶酒来,坐在榻上,一尊接着一尊,缓慢却不间断地喝着。

碧落侍立一旁,看着这男子的眼眸越来越幽黑,眼圈却越来越红,不由得手足无措:“冲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桂枝秋 西风红叶汾江冷(二)

心底再痛再伤,慕容冲从来都不肯轻易流露出半丝的脆弱,优雅宁和的得体笑容,永远将所有的心事成功地掩埋着,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落难皇族,早已习惯了随遇而安,徒长了一副俊美出众的样貌罢了。

慕容冲再倒酒,酒壶已空。

而卧房之中,清淡的菊花气息,已是浓重沉郁的酒味覆盖。

他叹口气,伏到了几上撑住了头,低声道:“碧落,知道么?我们很难有机会,很难有机会……如今的大秦,如今的大秦天王苻坚……”

碧落颤了颤嘴唇,将慕容冲柔顺垂下的黑发抚到他的肩后,感觉慕容冲的骨骼,握中手中似乎更加硌手了,不由鼻中一酸,柔声回答:“只要等,总会有机会。”

“可四哥说他不愿意等,他想创造机会。”慕容冲失神地盯着地上青砖,白玉般的面庞泛着微微的青色:“我也不愿意等。十年了,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遥远到无望的等待,的确,太可怕了……

碧落忙着端了浓茶来,送到慕容冲跟前,窥着他脸色,低声道:“四公子……想着好法子了么?”

慕容冲“嗤”地一声冷笑:“他们的好法子……和十三年前一般无二。……想我设法去长安任职,好接近苻坚呢……又想牺牲我,打量我还是那个由他们摆布的十二岁孩童么?把我踩到脚底,去成就他们的复国梦想,他们做梦!做梦!”

慕容冲猛地将几上杯盏推到地上,那样俊雅地一笑,虽是男子,却是倾国倾城,明艳无双;可眼底,是如黑夜一样的绝望,和悲哀,在沉醉以后,那样明晰地凸现出来。

他容貌俊秀,便该他牺牲么?

一次,又一次。

慕容冲对着眼前虚幻的兄长叔父们嗤之以鼻,然后头一歪,已在榻上睡着了。

好久,碧落才敢去扶起他,默默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问:“冲哥,冲哥,我该怎样,才能帮到你?”

她还想笑,笑着去抚慰她相依相伴的心上人,可她温柔望向慕容冲时,眸中却不由地蒙了层水雾,慢慢凝结,滴落。

滴落在慕容冲那俊美到无瑕的如玉面庞。

窗外,是大片的菊花,欺霜傲雪,香飘庭院。

可冬日来临时,它们照样抵不住冰刀雪剑,萎黄枯干,无法挽留片时的旖旎风采。

慕容冲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按着宿醉未醒依然疼痛着的头部,他撑起身体坐起来。

从小,他的酒量并不小,但从十二岁起,他已经很少喝酒。

他已记不得,他有多久不敢喝醉了,生怕梦中说出一句两句不该说的话,招来自己或宗亲们的杀身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