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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17)

她很想站起身来,追上慕容冲,抓紧他的手,用自己体温去温暖着他,然后向他明媚一笑,为他如漆的眼,带来一抹温暖和光亮。

可她的脚似乎软了一般,刚立起,又已葡伏在地,跌在那肮脏泥泞的雨水之中。

两名从人过来扶她,她用力挣开他们的手,向着雨幕中渐行渐远的人影嘶哑着嗓子高声呼喊:

“冲哥!”

“冲哥!”

“冲哥……”

抹一把脸上乱爬的水迹,她勉力要站起,追向那模糊的身影,臂膀忽然一紧,再也动弹不了。

一扭头,杨定正站在自己身侧,努力要将她扶起,宝石般光华明耀的眸子,第一次收敛了笑意。

“没用的,快回船上去,真要淋坏了!”杨定的声音,颇是温和。

碧落恼怒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要拔出流彩宝剑来,将他钳住自己臂腕的手掌给上来,以期获得想要的自由。

“你想害了慕容冲么?”声音再次响起,很低,夹杂在雨水的哗哗声中,几乎无法让第三个人听到,以致碧落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回过头,却看到杨定微微开阖的唇。

她想害了慕容冲么?

神智似乎清了一清,她仰头向天。

天是惨然的灰白色,看不到半点属于晴天的明朗蔚蓝。

秋雨如倾,带了生冷的寒意打到脸上时,肌肤生生地痛着,却怎么也淋不湿那颗灼烧的心。

她的心,在冰冷的暴雨中烈烈如焚。

“啊……”

她终于发出一声凄然如垂死鸟儿般的悲鸣,软软瘫倒下来,由着杨定紧张地半抱半拽,将她拉进船舱,一路拉进一个小小的房间。

似有侍女前来,拿了热水和干净衣服,供她清洗更换。

而碧落仿若没有听到看到,只是趴在小小的弦窗上,瞪着眼睛看着雨幕,奢望着雨幕中能缓缓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冲她优雅从容地一笑,递来自己的手,握紧她,再不放开。

可她到底明白,那只是奢望。

慕容冲并不只是慕容冲,他还是故燕的亡国皇子,他背负着让他沉痛了十三年的屈rǔ,他还有着数以十万计的宗亲和鲜卑子弟要考虑。

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他一定会忍,继续忍。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让人看一个只会品茶鉴酒笑面迎人的庸碌青年,空长了一副绝佳的容貌,白辜负一身绝好的气质。

碧落惨笑,泪流。

雨霖铃 冷夜空庭奏广陵(一)

碧落惨笑,泪流。

而蒙昧不清的天,也在惨笑,泪流。

越流越多的泪水,浇遍山河,浇遍道路,也浇遍路上的行人。

从汾河边通往平阳城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戛然而止,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踉跄从车中跳下,一头栽入倾肆的雨水中,跌跌撞撞地向前冲着,跑着。

马车跟在这个迅速淋透了的年轻男子身后,缓缓走着,却伴了侍卫一路急促的呼叫:“公子,请上车!请保重!请上车!请保重!”

可他该为谁保重?

慕容冲张开他的双臂,迎着满怀的雨水,向着苍天,大笑出声。

嘲讽而凌厉地仰头大笑,再顾不得什么气度礼仪,大家风范。

俊美的面孔,已被那种沉痛的嘲讽牵扯得变了形,变得阴怖异常,如被闪电扯裂的天空。

一路的刺槐,树叶被打得纷纷而落,就象被鞭打着的蝴蝶,血ròu淋漓地卷曲翻飞,零落泥泞污水中。

说什么平阳古韵,说什么青山如洗,说什么汾河澄碧,在这样暗昧不明的天地里,哪有一丝的绮丽可寻?

他很想冲了那苍天大叫,大喊,大骂,骂这苍天无眼,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怀中夺去最珍爱的事物。

国土,尊严,骄傲,自信,亲人,然后是碧落。

可他一张开嘴,却是痛澈心肺的惨呼:“碧落!碧落!碧落!碧落……”

一遍遍地呼喊,再没有第二种字眼。

手指苍天,他披头散发,冷冽地笑,大笑。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不该等着苍天去赐予机会,让他存上一缕几近虚无缥缈的梦想,去等待奇迹或神迹的出现。

根本没有苍天,就是有,苍天也没有眼睛!

苍天从不给予他一丝的温暖和温柔,却夺走了唯一能给予他温暖和温柔的碧落。

“碧落,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