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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181)

杨定眼看涌入谷中的秦军越来越多,心中一跳,叫道:“三殿下,若是我们大军堵在谷中,前有疯牛和燕军围堵,后面燕军再行包抄,咱们就身处险境了。不如先退兵观察片刻为妥!”

“退兵?”苻晖蓦地抬头,眸中是恻恻的冷意:“我讨厌任何人要求秦军后退,更不喜欢曾经称霸一方的宗主后裔要求秦军后退,即便是你,杨定!”

杨定悚然而惊,猛想起淝水大战一退而成千古遗恨之事,垂下眼,暗自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苻晖话得虽是冷厉,倒也不是没将他的话放心上,斥责了杨定,转头又下令:“快,传下令去,令后军原地休整,做好战斗准备!”

说这话时,给堵在谷中之人已有近六成了。而前方疯牛吼声越来越小,显然已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苻晖觉出队列略略松动,带了杨定赶上前几步,隐隐见到前方虽是混乱,却在有条不紊地搬开牛马和伤亡秦兵,清理着路面,眼看快疏通峡谷,大军可以穿越,猛地又听得前方大片的骇叫。

尘埃渐定,云色渐清时,前方路上忽然奔来大片牛车,密密麻麻铺陈在山路左近,秦军将领觉出不对,迅速上前截杀时,驾车的那些小个子燕兵,跳下车去,灵活地穿cha在车辕奔牛间,飞快跑去。

刚将堵塞的奔牛解决,又来了不知几许的牛车,生生地将谷口重新堵上!

叫秦军骇叫的,不是谷口被堵,而是车上的“货物”!

不是钱帛,不是粮糙,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女人!

没有罩上帏幔的牛车,用木条胡乱钉了牢固的栅栏,里面全是横七竖八衣衫不整的氐人妇女,每车七八到十来个不等,俱给缚了手脚,却未塞上嘴,一看到秦军的旗帜,如见到亲人一般,压抑着的嘤嘤哭泣,顷刻化作不加掩饰的嚎啕痛哭,和充满着求生冀望的呼救,伴了一张张满是泪痕的年轻脸庞,一双双委屈却信赖的眼睛,透过刻了新鲜刀痕般的栅栏,向秦军哀哀传递。

赶在最前面的秦军在骇叫之后,前路领军将领最先回过神来,急急喊道:“救人!将牛车推边上去!”

这正是秦军本能想去做的,已经有不少人将杀敌立功的宝贵精力用到了大砍牛车木栅上。

救人,本是人的天性;不管是杀敌报国,还是被迫从军,只要是人,他们首先想到的,都不该是杀人,而是救人。

可那牛车足有两三百辆之多,哪是一时半会能疏散得了的?

苻晖、杨定已看清前方情景,相视一眼,便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恐惧和担忧。

先是疯牛堵道,再把牛车中的女人推到前方,他们实在无法骗自己,那只是慕容冲的一时无聊。

杨定正要再谏苻晖退兵时,忽听那无数妇人哀嚎声中,传来张扬得近乎疯狂的齐声欢呼,忙抬头时,一面鲜红的纛旗随同高扬,矗立在苍茫的翠山浓绿间,耀眼夺目得似与西天晚霞融为一色,竞夺天地艳华,又似谁风姿秀逸地负手而立,素影翩然,快意地看众生挥洒鲜血,垂死呼嚎,笑靥终于轻淡绽开,浮上明艳欣喜的晕红……

应和高举的燕军纛旗和欢呼,是秦军后方卷出的嘶杀声,震天裂地,迅速撕开了被欲进不能的窘境紧紧困住的秦军。

正如杨定所料,燕军在前方堵路围困,后方设伏截其归路。虽有三四成的秦军未及入谷,却被燕军拦腰斩断,与困于谷中的主力部队分割开来,主帅又困于谷中,想去前方相助,前方路途已断,想往后方撤退,又怕担贻误军机之过,犹豫之间,已有燕军如狼似虎扑来……

后部受袭,且燕军势大,苻晖万不敢在此时下令撤退,面对众将惊疑犹豫的双眼,他盯紧谷外那抹鲜亮如血的嫣然艳色,扯开嗓子高喊:“打通前路!杀!”

打通前路!杀!

前方是妇女,向秦军哀哀求救的妇女;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被秦军救出,正相扶相携着站在路边,感激泣零地望着救命的大秦军队。

她们还在坚信,天王的军队,能救她们,能救大秦,能救这病入膏肓的天下!

秦军有片刻的冷寂,如有一道细细的北风,在暄闹的风起云涌中钢丝般绞缠入五脏六腑。

可片刻后,人们听到了杨定锐利如初硎之剑的嗓音:“不惜一切代价,打通前路,杀!”

几乎出于本能的应和,秦军中终于也涌成了一片疼痛的吼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