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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184)

碧落听若未闻,也没理搭在自己肩上的披风,由着那带了慕容冲气息的雪白披风,随了她的走动,缓缓自肩上滑下,飘零在拼石的地面上。地面正飘零的红枫叶,翻翻滚滚地,扑到了披风上,如雪地里渗入了新鲜的血,又似谁无瑕的肌肤,被扎了几刀。

慕容冲捡起,抖落枫叶,却又一阵风刮过,丹墀下的两株高大枫树,红云般绚烂跳跃着,簌簌的落叶如翻飞的蝶,有几片扑到了他怀中。

冷凝无瑕的洁白,火热决绝的艳红,两相映衬,的确怵目惊心。

他黯然而轻嘲地一笑,追到碧落房前时,只听“砰”地一声,碧落已经将门关上。

以前那个对他千依百顺,只向他一人展颜而笑的女子,竟将他关在了门外。

慕容冲迟疑片刻,还是推开了门,反手轻轻带上。

碧落正拿了水碧色的丝线,编着一枚剑穗。

慕容冲已经好几次看到碧落无声无息地编这穗子了,每次都看到她在编着穗上的莲纹,许是编得不满意吧?那朵莲花,从来就没有编完的时候,而那枚和慕容冲曾拥有过的一模一样的佛手玉佩,再也不曾有机会编入穗中。

碧落那双手,本来握剑远比做这些闺阁女子的事儿顺手;可慕容冲已记不得她有多久没握剑了。或者是多少年来形成的习惯,流彩剑始终挂于腰间,不知是不是因为久久不用,生了锈,所以显得比以往沉重许多,她偶尔扶剑时,看来很有几分吃力。

慕容冲走到她跟前,沉默地望着她缓慢得有些笨拙的姿势,许久才坐到她身畔,柔声道:“碧落,杨定没事,和苻晖一样,平安回到长安去了。”

鸳鸯梦 何尝并栖漾绿波(三)

碧落依旧编着穗子,明明已经编织到了最后一朵花瓣,她端详了片刻,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当了,又一个结一个结的拆开,重新编织。

编不完的穗子,做不完的梦,依稀还残留着旧日的痕迹。

慕容冲忽觉自己远不如在平阳时那般能隐忍,大约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许多事,再也不必苦苦压抑,独自地黑夜里咽下。

他想发作,便发作出来,以平和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语:“碧落,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可不可以,不要再想太多?那一天,你也看到了,不论是你的哥哥苻晖,还是那个曾经很喜欢你的杨定,并没有因为你停下攻伐的脚步。碧落,你该死心了。”

碧落止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望着散于茵席上的水碧丝线,因着她的拙笨,已凌乱得无法收拾整齐了。

她取过剪子,将那大段打过结子的凌乱丝线尽数剪去,重新用崭新的丝线编织。

慕容冲以为已经说服她时,碧落忽然抬起了头,深黑的眸子若冰箭射出,竟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和自嘲:“冲哥,如果你和杨定苻晖他们的易地而处,你会因我而犹豫退开,自取灭亡么?”

慕容冲只觉那种凌厉和自嘲的口吻,如一圈圈的黑色漩涡,直要将自己拽进去,一齐遭受灭顶之灾,从此万劫不复。

那种身处漩涡底部,无法纾解片刻的痛苦与憋闷,他一向以为只他自己一个人感觉得到;可此刻,为何碧落眼底,出现同样的沦没悲黯?

他握住碧落抓着丝线的手,低声道:“是,碧落,我不会退开。可我的苦楚,旁人不知,难道你不知么?你明知我已忍了那许多年……”

他的手指抚上那那水光般柔滑的丝线,那丝线便有着轻微的颤意,一如慕容冲的话语:“或者……这旧了的丝线,总不如新线编起来顺手?”

碧落拣拾起旧线,淡淡的笑如浮光掠影,虚恍不实:“我不知新线编起来会如何,因为没试过;只是旧线,太多的结,我解了无数次,都解不开。冲哥,你那么聪明,也解不开么?”

慕容冲静静凝视着那一团狼藉的丝线,忽然低叹一声,将碧落拥到怀里,喃喃道:“解不开,便不用解了。我也顾不得了,只要你陪着我便好,有一日,是一日。”

碧落眼眶酸热得紧,偏生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舌尖干涩得几乎拖转不动,却还是那般艰难地低声道:“冲哥,我求你,咱们把秦王……把苻坚逼得这样也够了,你看他已丢了半壁江山,儿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我也……跟在了你的身边,你便……便回关东去,好不好?我一直陪你,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