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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194)

那种冷意,尖锐如针,冰凉凉地扎在心头,让他痛不可耐,冷不可耐。

总以为还有希望,难道,竟完全失去了吗?

他望着一身狼狈跪在污水中的杨定,望着他泪光晶莹却依旧清澈安谧的眼眸,从鼻中哼出冷笑来:“你认为,我该任凭自己的女人逃逸而去吗?”

“如果皇上真为她好,何不还她一份安静从容?”杨定嗓音低哑,却谈吐清晰,听不出半分醉意:“皇上还想她付出多少?当真要……熬尽她所有的心力和情感么?”

慕容冲看着他的恬淡和安静,忽然便觉得很不舒服。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竟然是妒嫉。

他妒嫉这个跪在他跟前的男子,妒嫉他的宁静平和,妒嫉他能够放开自己,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喝酒便沉溺于醉乡。

他将眸子转向了杨定那位宠妾,笑意如月光清浅美好:“杨定,其实这女子和碧落并不像。”

的确不像。

碧落从不会流露出那样强烈的感情。

杨定那位宠妾望向杨定的眼神满是担忧,而眸中居然是喝了酒般满满的醉意,仿佛杨定便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她似根本没意识到,杨定正被高盖小心地卫护着,而她自己正被反扭着双手,紧执在卫兵的手上,对着他们的兵刃剑锋。

杨定却没有看她,连慕容冲这样说了,也没有回过头望她一眼,只是抬起手,拢一拢他的发。

他的头发总是不听话,总是从冠中跑出,谁还能一次又一次,用手或梳子为他将头发拢好?

慕容冲微微眯起了眼。

他转头又望向那女子,看到了那对依稀有碧落影子的梨涡,和颜色很深的眸子,还有,碧落本该拥有却永远不会出现的强烈情绪,又轻轻地笑了笑:“不过,长得还是不错的,留下来侍奉朕吧!”

杨定蓦地抬头,眼中是克制不住的两团火焰。

那女子在惊叫:“不!将军,我只跟着将军!”

慕容冲缓缓扫过杨定忍不住变色的面容,优雅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微笑道:“来人,将她送入后宫,今晚……侍寝吧!”

“我不,不,我只要将军,将军救我……”女子的挣扎激烈起来,几乎是被侍卫提得凌空,硬往殿外架去。

“韵儿,去吧!”杨定忽然很轻地说道:“是杨定无能,不能保护你。”

那叫韵儿的女子便安静下来,满脸泪水地望一眼杨定。

杨定闭上眼,不去看她,脸色已是惨白。

韵儿顿了片刻,垂下头,默默在侍卫的押送下走出大殿,跨出包金飞凤的檀木门槛。

一殿的死寂中,若有慕容冲的轻笑,却很快被殿外传来的一声闷响打断,接着是侍卫的惊呼。

杨定猛地睁眼,失声叫道:“韵儿!”

再不顾是否在慕容冲跟前失控,他疯了般冲出去。

慕容冲的只听自己仿若快要僵死的心,忽然便剧烈地跳了起来。他扔了茶盏,也快步走了出去。

殿前的汉白玉栏杆,皑然如雪,隔几步便雕刻着人高的龙头,龙须翘卷,怒目昂扬,此时一大汪的鲜红,正从龙头张开的巨口处缓缓挂下,似是被生吞的食物迸溅出余沥。

满额鲜血的韵儿正被杨定紧抱在怀中,喃喃而语:“将军,来世,我还要嫁你。”

杨定低低道:“好,来世,我还娶你。”

那韵儿便笑了一笑,梨涡如醉,盛满了春情无限,似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她伸出手,握住杨定额际挂下的一缕散发,颤抖着为他拢到冠中,再将头往杨定满是污水的衣衫上轻轻蹭了一蹭,终于,无声无息地,垂下了手。

她那满是鲜血的面容,居然美得出奇,也宁静得出奇,黑黑的瞳仁中,分明还倒映着她的心上人悲伤的面孔。

杨定跪坐在地上,粗糙的手指温柔地在韵儿脸上轻轻摩挲,一双眼睛,也只望着韵儿的面容,仿佛要将这女子的眉眼口鼻,深深刻到心中。

许久,许久,他才道:“我这一生,有我喜欢的人,有喜欢我的人,也算没白活了。义父,将我们葬在一处吧!”

言毕,他迅速拔出韵儿鬓间镶宝银簪,珠光闪烁晶莹间,竟是飞快扎往他自己的心口。

高盖惊呼,欲待去救时,因慕容冲也已走出,迫于礼仪,他只能随在其后,想抢上前已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