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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25)

譬如这世间,若一直在苦难中,并不以为那是苦难;而若是习惯了炊金馔玉,再去无法吞糠咽菜,就苦不堪言了。

原来人最畏惧的,不是苦难,而是幸福与苦难间的落差。

皇子、王爷,与供人狎玩的娈童之间,落差到底有多大?

云碧落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连她都觉得做苻坚的女人是痛苦的话,那么,慕容冲的遭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生不如死。

对于碧落,爱情已是一种奢侈;对于慕容冲,爱情是什么?一种绝望的妄想么?

怎能,又怎忍去怪他,放弃了这种基于无数的家仇国恨间的绝望妄想?

踏离卧房时,碧落听到慕容冲在里间慢慢地说:“碧落,相信我,我会去找你。”

碧落回过头,透过未阖上的门向内张望时,慕容冲还坐在原来的地方,脸色苍白平静,垂着眸,盯着几上空空的碗,仿佛从未动弹过一下,更未曾说过一句话。

碧落轻轻地笑了一笑,一头冲入了雨中。

很冷的雨,打在滚烫的面颊上,沁凉沁凉,居然带起一种奇异的快感,让她望着苍瞑的夜空,忍不住,又笑了一笑。

侧门的值房,笑声沸反盈天。杨定正和几个守卫掷着骰子,见碧落来寻,居然嘀咕了一声,似暗怪她出来得早了,让他无法玩得尽兴。

而碧落已经懒得再和他争辩什么了。

她甚至懒得再说一句话,并且在一路之上,真的再也不曾说一句话,连杨定几次拨马上前和她说话,她都没回答,甚至,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空茫,和似乎永远下不停的雨。

回到船边时,河水涨得更高了,以碧落的体力和轻功,再也无法不惊动人跃上去了。

杨定自己飞跃上船,拿自己缚裤的布条结起,丢给碧落,让她蹚着河水,至稍近时飞快将她拉了上来,依然从窗户将她送进她的小小房间。

碧落早已乏到极点,拖了皮靴正要胡乱睡下时,杨定将她湿透的蓑衣和皮靴都拿了出去,又轻笑道:“把你的湿衣裳换下藏起来再睡,小心给发现了,连累着你的冲哥哥哦!”

碧落闻言,只得起身换衣,杨定方才笑一声,无声退出房去。

明知一切已成定局,碧落再无别念,倒也横向一条心来,收拾衣裳,倒头便睡,居然睡得甚是香甜。到晨间有侍女叫起c黄时,碧落只推头晕,也不起身。

但听得甲板上隐隐有杨定在高笑:“呵,那么个夜叉般的丫头,难道也晕船么?倒也有趣儿。”

于是,又听到了苻晖和身畔一众从人的大笑,再无人催她起c黄了。

碧落虽知这杨定多半在找借口让自己好好休息调整,但听他说自己是夜叉,心中还是有气。难道前日她在杨定和苻晖跟前表现得很凶悍么?

但此刻,能被人当作晕船显然也是好事,她将计就计自此只在房中静卧,也免得去和苻晖等人打交道了。

长亭怨 天为垂泪鹃声苦(六)

她记得苻晖看她的异常眼神,简直和那个林景德一模一样;而慕容冲想她亲近的人不是苻晖,而是他父亲苻坚,是当今的大秦天王!只有在他跟前伺机行动,才能影响到秦国的大局,直至江山动荡,天下大乱……

眼见得天气渐渐放晴,苻晖带了从人,有时站在般头欣赏两岸风光,有时观察地形水势,甚至有几次弃舟上岸,察访水利兴修灌溉情况,极是尽心。

碧落原以为这苻晖身为王子,地位尊贵,多半是个仗了父亲宠爱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但见他每到一处,必召来当地官员上船询问民情,或褒扬,或申斥,处事极是老练圆熟,才知此人并不简单,不由也开始为慕容冲犯愁。

苻氏处事公正,赏罚分明,政治清明,深受关中百姓拥护,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扳倒他们,只怕难如登天,苻坚敢对亡国诸慕容委以重任,并不单单为示仁于天下,更该有着绝对的自信吧?

即便北方大乱,人心所向之下,慕容氏又有多大的机会可以取胜,或者,达到他们复国的愿望?

一路走走停停,沿了汾水,经临汾、汾阴,至河水,再越过雍州、蒲坂,到了华阴,方才弃了船,改乘车马前往秦都长安。

这时,碧落自然无法再装病了,也懒得窝在车中,遂也要了匹马骑乘着。

苻晖似对她颇是不满,几度将马与她并排行着,向她半讽半嘲:“前儿病得那样,怎么还逞强骑马?如果再病了,车上可没法让你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