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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43)

碧落也在问自己。

若是苻坚失败,鲜卑慕容便有机会趁着乱世东山再起;可以大秦目前的国势,碧落总觉得,只怕成功的可能更大。

那么,慕容冲的仇恨……

碧落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这事如果能拖下去,也是不错。至少,目前的慕容冲,总还有希望。

尽管那希望,如同月夜的星子,隐在深深的苍穹之际,若有若无,遥不可及。

晚上回去后,趁房中无人时,碧落忍不住悄悄问慕容夫人:“夫人,大秦伐晋,到底对不对?”

慕容夫人正在卸妆,闻言清眸微凝,含一抹淡淡的笑,柔柔望住她:“你说呢?”

碧落茫然:“我不知道。”

慕容夫人将一根飞凤衔珠的金步摇缓缓取下,放在乌檀木的妆台上,泠泠地一阵脆响,散散落落。

“凭你的心走吧!”她说着,拿着帕子,擦净唇边的口脂。

或者是因为出身皇家,慕容夫人素来注重衣着打扮,即便苻坚从不踏足紫宸宫,她也是日日盛妆,一言一行,不改端庄优雅。

碧落闻言,默默站了良久,轻声道:“我只是想……一定要帮冲哥。……冲哥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

她转身离去,只听得慕容夫人在身后,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

是无奈,还是幽怨,碧落听不出。她冀盼着慕容夫人能帮她出出主意,可慕容夫人态度极不明朗,反让她更是忐忑了。

或者,连慕容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伐晋好不好吧?

毕竟,她只是苻坚最不受宠的夫人之一。

这夜碧落睡得自然很不踏实,辗转到半夜,方才勉强有些睡意。

正是朦胧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箫声。

悠悠扬扬,缠缠绵绵,越过清冷的鸳瓦,带了梧桐落尽的萧索,徘徊在残落的菊梗间,再轻飘飘地掠起,如一抹来自遥远天际的浮云,缓缓飘散,如雾气般幽幽袭来。

那样的深夜,那样悱恻入骨的箫声,似把深砭骨血中的悲伤和失落,一丝一丝地化成有形无质的物事,缓缓萦绕出来。

夜已央,何人吹箫,何人不寐,何人敢在辉宏庄严的秦王宫中,散开这蚀人心魄的忧伤曲调?

苻氏入主关内已久,虽然不如汉室贵族那般诸多避讳,但有些方面,还是颇为计较的。

比如,因住在王宫中,出了紫宸宫,碧落便不敢穿自己最爱的素青或浅碧色衣衫,生怕太素净了,引起哪位娘娘的不满;

再比如,宫中之人,便是娘老子死了,也不许在宫里哭泣。

更别说,半夜三更吹这催人泪下的曲子了。

【某皎很囧地问,还有老读者在跟这篇文么?似乎都被某皎可怕的更新速度和慢热程度给吓跑了……】

迷神引 踟蹰关雎海之隅(二)

碧落思想着,只觉那声声含恨,萦愁带悲,竟与慕容冲的琴曲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觉心醉如痴,不由地随手披了件素青丝绣白梅花宽袖长衣,提了流彩剑,开了门,循声寻去。

泠泠月,静洒枯木;萧萧风,冷度竹林。

踩了一路的清霜,碧落已走到了宫后小竹林的尽头,委婉的箫声,更清晰地在风中萦绕纠缠,似蝶恋轻花,似梅雪相沁,在静默中倾吐呢喃,温温柔柔,却哀伤无限。

碧落更是好奇。这人的箫声,快可以和慕容冲的琴声相媲美了,只是凄伤柔软处,似更胜慕容冲。

不过,墙的另一边,分明应该是慕容夫人再三叮嘱了,让她不要前去的关睢宫。

她从小跟随慕容冲,明里暗里帮他办的事并不少,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此时好奇心既起,再也不肯放开。料那关睢宫向来无人,便是有守卫,也有限得很,全身而退应该是不难的。

她心中想着,已经跃上围墙,轻盈地落入另一侧的关睢宫内的糙地上。

秋尽冬来,树叶早已零落殆尽,踏在脚下,悉索地轻响,加上明洁的一轮清月,隐藏身形并不太容易。

好在箫声抑扬中,此时又伴了男子不由自主般的入神吟唱,可将她弄出的动静掩盖不少。

那男子的声音清朗端正,却沉郁纠结,那样缓缓地吟唱着一曲《秋胡行》:

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

嘉肴不尝,旨酒停杯。

寄言飞鸟,告余不能。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

沿了宫墙,借了山石的掩护,碧落离那声音越来越近,却越来越心旌摇荡,只随那箫声和清吟心绪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