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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85)

他自己说着,也不由微微一笑:“朕早说了,女孩子还是穿得艳一些,常常说说笑笑才好看。”

碧落望着苻坚负了手,踱入殿中,才缓过神来,摸向还留着苻坚的大手在发髻上留着的余温,终于渐渐地明了,苻坚当日让她穿青衣,是因为把她像桃李夫人;让她换些艳丽的衣裳,是因为女孩子更适合穿艳些的颜色。

他开始把碧落当作桃李夫人那般留在身侧;但时日久了,又渐渐地将她当作贴心的女孩儿,甚至会为她的终身大事打算。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个人,在百忙之中分出心来记挂着她的终身大事,如同父母记挂着自己女儿的终身那样,为她的未来打算!

独倚楼 胭脂雪瘦熏沉水(一)

有一种温暖,缓缓地在胸臆间升起,涨满,渐渐连眼眶都润得温热。她忙吸一吸鼻子,强迫自己把泪水逼回去,却禁不住一双眼睛,透过半敞的窗户,只随着那个帝王的身影移动,带着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出的孺慕。

连两名老宫人也只在殿外守侯,碧落自然也不敢进去打扰,只看着苻坚默默在殿内行走着,从厅堂,走到卧房,从明间,走到暗间,神情恍惚,如在睡梦中一般,带了一抹不知是忧伤,还是幸福的笑意,来来去去,抚摸着案几、茵席、卧榻、锦衾、绣帏……

若有若无的低叹,随着殿中香炉腾起的烟气,飘飘袅袅,萦绕而出,竟是说不出的惆怅,令人难以置信,竟是那个手握百万大军的大秦帝王发出。

眼看天快黑了,苻坚自行点了蜡烛,举高了青铜仙鹤展翅烛台,缓缓走到与碧落所站位置相对的墙边,出神地望着什么,琥珀色的瞳仁被烛光耀着,也如烛火般明灭不定地跳跃着。

“不言……”他忽而低低道:“这天下升平,再无战乱的日子,已经快了,快了……这天底下的英雄,绝不是他一个!绝不是!”

出神片刻,他的眉目忽然跳了一下,立刻放下烛台,从墙上取下一物,却是一卷画轴。

他小心地将画轴平铺在案上,举起他纹龙织锦的袖子,拈起平滑的小小一角,轻柔地在画上小心拂拭,似在掸去灰尘。

一时掸完,他又将这画轴细细看了片刻,方才提起画来,依旧往墙上挂去。

就是苻坚将画轴提起的那一霎,碧落看到了画上的影像一闪,却让她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

烛火明灭,她分明看到了画上一名盛装女子,以极眼熟的姿态,拈花而笑。

拈花而笑的女子……

太过久远的记忆,似在刹那间被疾风卷去沙尘,流露出了模糊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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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小小的碧落,被奶娘牵着,颤微微地向前走。

“碧落,你不该为奴,不该为婢。”奶娘说。

“是,我不为奴,不为婢。”碧落奶声奶气地回答,一笑一个梨涡,深深如醉。

“我们去长安,寻你的亲人。”奶娘说。

“什么是亲人?奶娘不就是我的亲人么?”碧落亲一亲奶娘的脸。奶娘的脸上有细细的皱纹,很浅。

奶娘笑一笑,皱纹便深些,她轻轻地叹息:“奶娘是下人啊,怎好算是碧落的亲人?”

她将包袱解开在露边的青石上,拿出画轴,指点着画上的女子:“看,这才是你的亲人啊,她是你的母亲,看到了么?她很喜欢笑,一笑起来,有一对很好看的梨涡!很多人……喜欢她呢!”

奶娘最后一句话听来像是叹息,又像是惋惜,可碧落听不懂。

她当时应该只有六岁,顶多七岁,只知道伸出小手来,指着画上的女子问:“她手上,抓的是什么花儿?”

“桃花啊!你母亲最喜欢桃啊,杏啊,以前我们住的地方种了一大片呢,花开的时候,像是天上的红霞跌落下来……很漂亮……”

奶娘咪咪笑着,眼角的一颗红痣一跳一跳,看来也像一朵小小的桃花。

碧落没觉出画上那女子身后的桃花有多漂亮,却看到画上女子果然有一对梨涡,笑得极好看,然后,碧落便用她ròu嘟嘟白嫩嫩的手去数那女子手中盛开的桃花:“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五朵……奶娘,我母亲手中的桃花有六朵,我数出来啦!”

于是奶娘便抱起她,心疼地亲她的脸:“奶娘带你去数真正的桃花,去长安,我们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