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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风暖碧落(91)

青黛不放心,进来探了几次,碧落只推头疼,连晚饭都没吃,却不许青黛去请太医,说道:“出去吹了风,静静睡一觉就好了。”

但她在卧榻上辗转了半宿,终于明白,若是有些疑团不解开,自己的头疼绝对好不了。

宫人说,桃李夫人已经离开了十八九年……

云嬷嬷说,她长得很像桃李夫人……

李嬷嬷说,那画在十年前才挂入关睢宫……

奶娘说,要带她去长安,找她的亲人……

而碧落,今年十九岁……

奶娘要带她找的亲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把画给了苻坚?

恍恍惚惚,碧落只记得苻坚清隽儒雅的面容,慈和温煦的微笑,还有那脱却了男女私情,渐渐具备了长者风范的关怀和慰抚……

碧落越来越不安。

在想到慕容冲传来的讯息后,这种不安如堤坝乍溃,巨浪涛天般将她冲击得猛地坐起,背上的小衣,已是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湿嗒嗒黏腻在身上。

“若闻苻坚败讯,速离长安。念卿甚!念卿甚!”

两句儿女情长的“念卿甚”,怀着多少相聚的希望!

而那希望的背后,必定是苻坚彻底的失败和巨大的失望!

秦王这几年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无非就是因为江东未定。他苦心孤诣甚至一意孤行发兵南征,寄予了多少年的精力和心血,碧落一向便猜得到,可一向不愿往深处想。

可她现在,似乎不能不想!

苻坚……

到底是不是她的亲人?

而桃李夫人……

是不是她的母亲?

窗外北风寒瑟,暴冽的呼啸声中,不时夹杂着枯枝被吹断的脆响,“嗒”地一声,似敲在谁的心上。闷闷地疼,更觉喘不过气来了。

碧落猛地坐了起来,颤着手取了茶壶,倒了一盏茶来喝。

茶水早就冷了,碧落也不管那冷意直沁到肺腑里,将周身毛孔都激得涨开抖索,一气饮尽了一盏,又重倒了满满一盏,“啪”地倾于自己面颊上。

冷冰冰的水带了隐约的茶香,顺着额前散发,顺着深浓眼睫,顺着精巧鼻尖,顺着柔润下颔,一滴滴垂落。好久,好久,当终究再滴不下一滴水时,碧落扯过架上搭着的擦脸布胡乱擦了,开始收拾起行李。

露华慢 关山千里问桃李(二)

她想,她应该已经足够清醒了。

慕容冲的讯息后藏了太多的内容,让她那样清晰地意识到,苻坚的大败,可能才是意料中的事。

凭他怎样万民称颂,凭他怎样文韬武略,凭他怎样天姿英伟,怕也抵不了那背后无声cao纵的黑手,或者,最喜作弄人生的无常命运。

那伐向江东的八十七万大军中,有氐人、羌人、鲜卑人、匈奴人、汉人诸族混杂,统军将领中,有原燕国降来的慕容垂、慕容炜、慕容德,有西羌降来的姚苌,有凉地降来的张天锡,还有江东晋国被俘被迫降来的襄阳太守朱序等。

苻坚胸怀大志,超迈旷达,求贤若渴,但凡归顺而来的将领,大多以礼相待。当日朱序死守襄阳,与苻丕大战经年,后来手下叛变,才被拿下;可苻坚认为此人有才识有气节,封为尚书,反将叛变的手下杀死。

可有气节的人,真的就能被他的恩遇感动吗?

就像慕容冲、慕容垂等人,他们对苻坚给予的高官厚禄,何曾放在过眼里?

他们只会记得,骨子里流动着的帝王家的血液,以及大燕皇室的赫赫威仪,以及如今屈居人气的不甘与无奈,还有,无法洗涮的愤怒和耻rǔ……

推一及几,其他部族的亡国之后、被俘将领,有多少是诚心归附的?他们对苻坚虽是敬畏,可敬畏的只是苻坚手中所掌握的绝对权力而已。一旦那权力不够强大,有几人能对这位灭了自己家国的帝王怀着感恩之心?

而汉人兵马,又有几个愿意去攻打南朝那个由正统炎黄子孙建起的汉室江山?

百万兵马在苻坚的指挥下,能以统一的步伐攻向江东,却没有统一的人心跟随苻坚!

对苻坚来说,蛇鼠两端的降将,只怕已是最没有危险的兵马了;怕只怕,降将之间,早已默契于心,只等着大战在即寻隙而乱的机会。

而机会,也是人创造的。

碧落不想坐等,坐等苻坚战败甚至战死的消息。她一定要去找苻坚,至少,先问明桃李夫人是谁,而她云碧落,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