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之间(109)

他腾地站起来，“你是谁？”

“不久前，我在森林里遇到了长这幅样子的灵。”碎垠用白藤惯用的语调陈述着，说之时她又忽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环的起点。

战栗之感自内而外涌出，他在这里等，同时也不知道自己会等到什么，或许会一无所获，但显然他等到了。

白藤注视着她，“然后呢？”

“她和魔兽搏斗了很久……”

不祥的预感压住了等来变数的激动，果不其然下半句是：“……最后输掉了。”

这种输掉了的结果，白藤想不出第二种下场。

他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她的抉择，她要承担后果。”

他知道她一直谋划着怎么到浮月之乡外闯荡，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好奇怪，他以为就他们浅薄的交情，他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

大概是兔死狐悲。

“她叫什么？”

“夕雾。”

“接下来，我要在这里暂住，你帮我掩饰。”

“……可以，只要在我身边就不会被怀疑。”白藤应得很艰难，他明智地知道他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而且她是解答一切的关键。

碎垠问：“青梅竹马？”

在灵族，只有这一种关系有这种效果——不管关系如何，最终都会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所以，无论变化多大，只要是在他身边就会被合理化。

这是最佳的最荒诞的掩饰。

“是的。”白藤敏锐地察觉气压略微降低，她在意这种伪装，这瞬间他剔除了种种可能，接着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吾神？”

旋即，她唇边浮起一抹他很眼熟的笑容，赞道：“不愧是你。”

闻言，白藤习惯性挂上微笑，而后他蓦地明白这些既视感是什么，她在模仿他。

他的笑容他自己最清楚了，真真假假的，通常只是形式。

面对这样的镜像，他奇异地放松下来，为她引路，“走吧。”

模仿他，意味着她在使用他的行为准则。如何与自己相处，他最清楚不过了。

白藤将她领到一座以高大的柏树为载体的树屋前。

“这是你家？”碎垠仰头往树枝望去，没见到他标志的白藤枝条。虽然灵族的树屋越来越讲究，弄得怪麻烦的，但与名字相符的选材还是有个很大的方便，只需知道名字就能找到住址。

白藤是藤类植物，直接用藤承载树屋不太可行，所以通常的做法是缠在树上做装饰，可是他连这点装饰都不做。

碎垠想起被白藤的覆盖缠绕的神殿，心想，这差距有点大。

白藤懂她没问出来的，这棵柏树的真实树龄有百年之久显然不是他栽的，反问道：“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碎垠赞同地点点头，本来树屋就是为了偷懒，还要讲究亲力亲为才不可理喻。

白藤打开门请她进去，里面的风格很粗狂，老旧的哑铃在墙角搁着，墙上挂着一张落灰的弓，看着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柜子上摆着养护弓箭的油以及伤药。家具摆件很陈旧，不过只要没遇上专攻家具的灵，灵们能用的家具基本都是旧的。

硬绷绷的长木椅，三两块木头拼成的简陋木架，充当桌子的居然是一块磨平的石头，上面还有浅浅的凹痕，看得出使用的人手劲很大。

“上一任屋主人是名巡林者，据说擅长弓箭。”

“这里也没有现任主人。”碎垠在屋角的茶几前坐下，这里是整个厅室里最精致的角落，根雕茶几上摆着整套白瓷茶具，同色系的细口花瓶里插着一朵森林里常见的野花。

白藤不置可否，从储物空间中取出泉水将烧水壶灌满，架到火上。

这烧火的炉子也很精致。

这才符合白藤给她的一贯印象——大家族里的贵公子，既风雅又矜持，他独自坐在那就不禁让人联想，屋外应有一队训练有素的侍从等待主子的召唤。这很奇怪，灵族虽然不缺什么，但很明显的自由野蛮生长，他是如何养成这样的气度？

“你先坐着，我去拿个东西。”

他没有用敬称，这很是白藤的风格。

他是往屋外去的，碎垠看穿树屋的空间壁发现他去的方向有些熟悉，视线扫过这暮气沉沉的空间，干脆也起身出去，翻上柏树岔出的枝干坐下。

过了一会儿，白藤回来了。

“接着。”

碎垠接住白藤抛上来的小盒子，冰凉的质感，里面整齐排列着透明的糖，没有糖果堆砌的甜齁，清凉的甜味沁人心脾，“安魂糖？”

样子没有未来的精致，口感也有些粗糙，甚至含着制糖人的不安定彷徨，但这是安魂糖的味道。

“梓桐刚弄出来的，没有问名字。”白藤抬头望着她，“你一定要在上面坐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