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之间(40)

“今夜是难得的双月相接之相，吾神要一同去露台观赏吗？”一天的仪式之后，木椤突然问碎垠。

天上的银月和蓝月虽然是相向而行，但基本都是错开轨迹，偶尔会靠得极近，引发空中元素共鸣显现出各自的光华，整个乐域都会变得流光溢彩。

左右也无事，碎垠答应了。

木椤微微鞠躬，燃起引灯在一旁带路，道：“请！”

双月各占据星空一方，距离相遇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吾神，要吃糖吗？”木椤踌躇几下后轻声提议， “之前打扰了您的行程，所以，今天我准备了一些糖果。”

碎垠状似随意地点头，其实内心有些小期待。

不知何时起碎垠就喜欢上了糖果，忘弦过来这边会带着糖果，有时是海族新出的品种，更多的是来自空间神殿出门左转的那家糖果店。偶尔有眼尖的祭司看穿买糖的队伍里夹着个尊贵无比的海神，便会有世界观破裂的观感，进而向自家神袛投去极其幽怨的眼神，不过碎垠从来没弄清楚过这一点，只当是自家神职的通病。

木椤取出两个木盒放在几案上，将其中一盒打开，水晶般的方形糖果，中央夹着小瓣梅花，很是精致。

“这是梅花糖，梓桐大师拿手的花糖之一，中间的花瓣经过处理，不会显得苦涩，反而有奇异的回甘，避免了通体一个味道的单调与腻味。”

碎垠捻起一颗梅花糖含进嘴里，确实如此，便赞同地点头。

中间的其实已经不是完整的梅花瓣了，大约是揉碎之后再拼成原来模样，每一颗糖都是被当成艺术品对待着制作出来的，这样工序繁琐的糖果甚至会融入制糖师当时的心情。这颗糖是轻松愉悦的，带着对品尝者期待，会被认真品尝吗？诸如此类的疑问，还有一些小小的混杂不清的情绪，算是正常之中，也不是谁都能心无杂念。

细品一阵后碎垠便换成自己更喜欢的方式，嘎嘣嘎嘣地咬碎直至完全融化吞进去，再拿起另一颗，如此重复几回又听到木椤说话。

“其实小阳不能吃梅花糖。”说到这里木椤沉默几息，偷偷吸了吸气才继续，“梓桐大师刚研制出这糖时曾送了些来，发现她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很受挫败，发誓一定要让她吃下去。”

木椤快速看了对面的神祇一眼，偷偷呼出一口气，还是紧张，于是打开了另一盒糖。

平淡无奇的木盒甫一打开就沁出寒意，骤冷的空气化作袅袅白雾，同样晶莹剔透的糖果，中央嵌着苍翠欲滴的小叶子。

是安魂草的嫩叶，通常是作为药材，有宁心安神的作用。

“安魂糖，梓桐大师最好的作品。安魂糖从前就有，这次闭关出来又更精进了，这糖不能久放，一开启便要尽快吃完。”

“要是小阳看到了，会很开心吧，她最喜欢安魂糖了。”

糖果入口，一片冰凉，甜意淡淡的，也许是安魂草为主，有一丝苦涩，但非常巧妙的与甜味融成一股不能说明的甘。

梅花糖算是上品，与这安魂糖相比就算不上什么。

吃到品相极佳的糖，碎垠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心情上扬了微不可查的度，这体现在她配合地提醒木椤，“继续。”

“梓桐大师又制了糖，骗她是桃花味的，结果小阳一入口就发觉了。我当时不在，梓桐后来告诉我，说是脸色煞白，吐出来之后还干呕不止，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那天夜里还发烧了，看到退烧的药糖都受不了，梓桐大师只好熬草药，说他也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倒是少见，喜欢某样东西，通常连带着相关制品也会喜欢。

“梓桐大师说这是病，过了好一段时间又去试探，是普通的糖，吃下去之后骗她说里面掺了梅花，又是满脸惊恐。之后小阳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对糖果有阴影，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地，又吃了。”木椤顿了顿，补充道：“只吃安魂糖。”

这个故事说得磕磕巴巴的，配着他苦涩的粉红气息也别有风味。

有糖有故事，正好。

碎垠静待下文。

不过，木椤似乎没想好下文。碎垠也不催促，惬意地赏着月吃着糖。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上的两个月亮渐渐升高。

在安魂糖还剩半盒时，木椤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低的，道：“我好恨啊！”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早就不在了，只是每天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只是睡久一点，有什么好慌张的，她一向喜欢睡觉，之前就睡了十六年，这次也是一样，只要等着，总会睡醒，到时候就按约定那样成为我的妻子……”

原本，他偷偷准备了时酒，梓桐大师特意准备的那份安魂糖有冰冻效果，只要冻住一瞬间，灌下回溯一切状态的时酒，小阳就会回来，他曾这样懦弱地想过，就连证据都找到了——那个预言，献魂神临，一定是神吞噬了她的灵魂。至于惹怒神祇的后果，大不了一死，这样也算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