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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春(15)

作者: 孟幼 阅读记录

柳知絮头脑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一样:“他身子素来硬朗啊……怎么会呢?”

她惶然地看向抹泪地杜素声,“怎么会呢……”

杜素声在泪眼里看着她,那双曾经带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看着柳知絮,簌簌的泪水滴落地潸然,她轻轻摇头。

李平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他拿手指拎着茶盖转了一圈,眼中全然没有亲人将逝的伤痛。

可惜柳知絮没有看他,不然一定能觉察出什么。

到临行的时候,柳知絮想将杜素声一并带走,可遭到李平的拒绝,他说:“车坐不下了。而且姑父……可能不太想见到她吧。”

他的话音带着讥讽,说话时也一直看着柳知絮,想知道她会如何做。

柳知絮不看他,只说:“那就再雇一辆车,到时候……阿素在府外等着我就好了。她不跟我走,我怎么能放心呢?”

李平眨了眨眼睛,诡秘地笑了一声:“随你。”

夜悄悄暗了。

两辆车开在黑黢黢的道路上。

李平看着昏过去的柳知絮,慢慢笑了。

而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也一点一点行驶慢了。两辆车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远了。

李平忽然说了一句,只像是在感慨的话:“可惜我姑父,只有一个女孩儿。如珠似宝地养大了,却是个不着家的……阿絮妹妹,不要怪我。”

他是被姑父纵容过的,他也必将纵容姑父唯一的女儿,不然沈家的家产,怎么能到他的手里。

沈家是书香门第,沈老爷子爱他的妻子,连唯一一个女儿都跟着妻姓,是一个好姓,柳。

柳小姐自幼生长在巨富之家,又有古今中外的诗书作伴,她知道的多了,就目下无尘。

因此,她从小就和同龄人不一样。她和那群只喜欢华美衣裙、香料水粉的女孩子隔阂太深了;而那群女孩子吃着糖果,拿手帕轻轻一掩口鼻,轻声漫语地说柳知絮太高傲了。

她们的灵魂本不相通,因此谁也没想要到彼此的世界里去看一看。

于是柳知絮日复一日地待在府中,纵然她享有奇珍与异宝,但她却从不看,而是与书籍作伴。

她从未觉得孤独,只是莫名,她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她像是本该飞翔在天空的鹰,却被人收拢了翅羽,硬生生拘禁在这四四方方的城。

她没有相携穿过风雨的伴侣,也从未渴慕过热恋的灵魂。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少的那一部分,是叫做“爱”的一种本能。

她如此性情,又对掌家之事毫不在意。沈父无法,只能在妻族挑了一个孩子,来当做柳知絮今后的左膀右臂,若她有意,还能择为夫婿。

沈父为她算计着,一边挟制着李平,一边期盼着柳知絮快快长大、成材懂事。

可是哪料后来,她直接为了杜素声将家族都抛弃了。

☆、第七章

人们形容岁月,常以颠簸。可是有人说过,能给予人过重于生命的,也是漫长的时间。就好像我以前不懂离合,后来在家里养的一只大灰狗去世后,我知道生命的归途是离开;一如枯叶反哺沃土,我的生命也将养育新的生命。

渐渐地,在回忆里,我理清了所有的脉络。

像是爬上土墙的爬山虎,每一个藤须是如何蜿蜒的,每一片枝叶是如何分布的,我都了如指掌。

柳知絮爱杜素声,爱到放弃了一切,错也要走到底——她离开了父母,放弃了安定的生活,她难道不知道这种感情被人发现要遭到唾骂吗?

她当然明白的,她又不蠢。

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了。

在那个年代,在那个说一句爱都尤为珍惜的年代——她说了‘爱’,她就被时代放弃了。

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人们不能慈悲一点呢。

自己被话刺伤了尚且面红耳赤,又何苦拿言辞当刀子,一刀要刮下旁人的一片血肉来呢?

可是,唉。

杜素声与柳知絮坐在那辆车子里,被李平以阴谋分开了。他们把杜素声抛下了,带走了那位沈家的大小姐,也是唯一能嫁给世家豪门的人。

在车轮转动到最后停下的那刻,在那不算太长的距离里,在那天阴沉的黄昏和沉默的夜色中,这都是一种不详的预兆。就好像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在我看来,在我这个不是当事人的过客看来,她们各自二人在那天都死了。

因为自那之后,她们的一生就开始了漫长的别离。

那天晚上夜很深了,好像是太阳的光辉留得时间太长,以致于空气里还停留着稀薄的燥热。蟋蟀与秋蝉,一个在草地里伏着,一个在树上伏着,扯着声腔叫嚷着存在感,这一片叫完了那一片又响,反正是个没完,让人迟迟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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