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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重楼(16)

沈燕澜看清对方身份之后,很是吃了一惊。他自从来到天山,便一直与这人同修扶光剑法。聂清濯曾多次告诫他说,扶光剑法的威力不在自身,而在于双剑合璧,所以他们二人需要配合默契,心有灵犀,方才能将这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沈燕澜为了和这位同伴培养默契,很是绞尽脑汁,一到闲暇时便去寻对方玩耍。谁知这个羽阳,明明也是个少年人,却像个老道士一般古板无趣。每日除了练剑,便是吃饭睡觉打坐,丝毫没有给沈燕澜一点与他套近乎的机会。

沈燕澜碰了几次壁,正觉得很没意思,却不料竟有今日之遇,忍不住立刻飞身上前,悄无声息地落在那棵松树的枝桠上面,想偷偷看看羽阳究竟在吹奏什么。

谁料他只是刚刚站稳,羽阳便停止了吹奏,将手中那支形制古怪的竹管往身后一背,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来。

沈燕澜隔着摇晃的枝桠看见他仰起的雪白额头和深邃眉眼,很想向对方调笑一句:果然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却又记着琢光的厉害,不敢造次,只心虚地笑了笑:“你吹的是什么,真好听。”

羽阳见问,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支竹管:“这是云箎。”

“云箎?”沈燕澜有些讶异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细细看向他手里竹管,“我在周礼和乐书中看到过,听说它文雅庄重,是雅乐之器,不过还从未见过,原来它是这个样子……”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去,正想去摸摸羽阳手中的那支云箎,羽阳却是一抬手,直接将云箎递到了他的手中。

沈燕澜往日在逍遥派时,对乐理一门也颇有涉猎,此刻见这云箎色泽澄透,形制精美,忍不住就递到唇边,想要试着吹奏。谁知这一吹,云箎只发出了两声怪模怪样的短促声响,喑哑难听,让沈燕澜立刻脸红到耳根,慌忙把云箎交还给了羽阳:“呃……还是你吹吧。”

羽阳重新接过,却没急着吹奏,只是看着手中的云箎,眼神中有些许犹豫。

沈燕澜看着他神色,忽然明白过来,他刚刚贸然吹奏羽阳的云箎,却忘了擦拭吹孔,他在这些事上向来不拘小节,也就算了。然而以羽阳那样孤僻的性子,应当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去吹别人吹过的乐器,所以才会僵在那里。

就在他扯起衣袖准备好心地为对方擦一擦吹孔,却见羽阳已垂下眼睛,将云箎放到唇边,凝神静气地继续吹起方才被他打断的那支曲子。

此刻山间不似往常那样寒风凛冽,只有几缕细细微风吹拂而来,沈燕澜见羽阳平举云箎,衣袂飘风,眼角眉梢被周遭白雪映着,莹润有光,全然不像平日练剑时那样冰冷无情的样子,不由有些呆住了。

只是羽阳吹奏的那支曲子不知是什么古朴的雅乐,听久了很有些沉闷,沈燕澜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而后又掩饰般笑了笑:“那个……你会不会吹《临江仙》?”

羽阳放下云箎,眉头微蹙,不知是不会还是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名目。

“我记得,好像是这么个调调……”

沈燕澜向羽阳凑近了几步,凭借回想将那《临江仙》低声哼唱了一遍。

他自认为自己嗓音极佳,记忆力又不错,这曲《临江仙》虽然被他哼得磕磕绊绊,可也算勉强能听得过去,哼完后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这曲子你没听过么?”

羽阳眉头皱得更紧,没有答他,只是清清冷冷地道:“晚课的时辰快到了,我要回去了。”说完,转身一跃,便立刻没了踪影。

沈燕澜看他走得那样匆忙,简直像是逃跑,一时也有些自我怀疑,喃喃道:“我哼得有那么难听么?”

没过几日,沈燕澜在后山东游西荡的时候,却听见那云箎的乐声又隐约响起,他福至心灵,立刻跑到那棵大松树下,果然看见羽阳依旧站在那里,低头吹曲。

他这次没有收敛自己的痕迹,大喇喇地向羽阳跑过去,谁知羽阳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将脸偏向一边,乐声也没有丝毫停滞。

沈燕澜闹了好大一个没趣,也就没有开口与对方打招呼,微有些恼火地坐到雪地上,背对着羽阳。

这次羽阳所奏的依旧是上次那支古乐,晦涩古朴,隐有悲意,听得沈燕澜心里愈加空落落的。他数次想起身离去,却终究没有动弹,只是仰头望着头顶不停变幻的流云,兀自发呆。

过了片刻,那云箎声停了停,再响起时却已换了一支曲子。曲声宛转悠扬,欢声中尤带几分孤冷,听得沈燕澜愣了一愣,险些跳了起来。他还记得幼时无数次听过这支曲子,每回都会跟在后面咿呀哼唱,而曲终之时总有一只手会伸到他头顶缓缓抚摸,温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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