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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407)+番外

看上去师父没什么异常,依旧如平时一般随意地盘腿坐在法阵里。黑漆漆的青丝如同没有星辰的夜,亦如同滴落泉池将散未散的墨,蜿蜒在一尘不染的白色的深衣上,清冷冷地和着月光流泻了一地。虽然姿态娴雅随适,背脊却是笔直。从后望去身型宽肩窄腰,飘逸出尘的同时也威严有力。

小骨绕到白子画面前,轻轻蹲了下来。托着个下巴歪头凝视眼前堪称完美的俊颜。十年的相伴,小骨深心里常常幻想着其实师父才是她的爹爹。温和慈爱舐犊情深,而且对自己充满了望女成凤的期待。在他面前,她不再是“赔钱货”,而像普通孩子一样可以笑得恣肆,快乐得没心没肺。可是有时午夜梦回,那样近距离地看着师父如同神祗一般入定的容颜,小骨会莫名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在脑海深处拼命地挣扎着,叫嚣着,带着漫天漫地血色的悲哀。那样歇斯底里的感情,让心智不全的小骨分外恐惧。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别说小哼唧,连小刺球都不知道——小哼唧会把她所有的事情向师父汇报。这是小骨不久前无意间发现的。

当她是白痴么——小骨模模糊糊地想。(某语无言望天中…)

可是,那分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是为什么呢…

微微向前倾身,瞪着眼前那张仿佛有魔力的脸。距离近得小骨已经可以数清师父扇子般修长的眼睫了。悠长平缓的呼吸若有若无拂过小骨的面颊,触到她的痒处,拼命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瞪啊瞪。用将其镌刻进深心的力度,努力回想那如飞絮浮空的蛛丝马迹。

师父的脸孔在眼前缓缓放大。

仿佛着了魔一般。心里居然有一丝痛楚。若有若无。那莫名的哀伤,丝丝缕缕渗出魂魄,就好像在轻声诉说着那个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爱情。

幽暗不明的轮回里,摇摇欲坠的记忆之门呵…

猛然间,小骨的脑袋炸裂般疼痛起来。

瑶池仙宴上那温润如玉的笑颜,浩然天风中递过宫铃的修长手指,临海大石上那一袭几欲乘风归去的白衣,后山瀑布里无意中窥到的完美背影,还有…神农鼎的红莲烈火里拼死护她周全的深重恩义。

于是她近乎虔诚地膜拜那片九天之上的洁白,偷偷地为他的眷顾欣喜雀跃。带着少女羞赧而勇敢的真挚之心,将身姿卑怯地低到泥土里去。

陡然间,浓重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暗淡无光的断念斩了她一百零三剑,却斩不断她的情思。十七个窟窿,满身疤痕,在真相大白后只让她对他的情意更加抱有幻想。破碎的宫铃,一条条消逝在眼前的至亲们的生命——收拾起悲痛欲绝的心告诉自己,这是他身为长留上仙的无奈。十六年的海底囚禁,她宁愿相信那是可以让他情义两全的理智选择,是他竭尽全力的保护…

俱往矣!

最后的最后才发现,那绚烂到让人不敢逼视的青葱岁月,一直都是自己的独角戏。

却原来,自己始终都是单纯而固执的痴儿——

绝望地守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爱吗?恨吗?却是泪水太沉重,微笑太虚假。唯一的动作是缓缓贴近的唇,却纯粹得不掺杂任何感情,仿佛这只是一个神圣的仪式。

轻轻地,如同羽毛般附上。阖上双眼,时间的荒野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在不到一掌的距离里应和着,共鸣着。

此刻,我们的心如此贴近。这个瞬间的距离,大概是直到日月陨落的永恒时光里,我们彼此最近的距离了吧?

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相思,无处逃避的爱情。现在回想起来,却只不过是身为遗世的最后一位神所经历的万千劫难中的一个。

而已。

“师父…”轻轻地抚过那熟悉至极的眉眼,指尖温柔地碰触着那片曾经梦里也渴求着的温暖;最后一次凝视她曾经的天,她的一切。

倏而决然地起身,扑向屋外浓黑的夜色。那梦幻一般的触感瞬间消散在习习凉风中,却也永远镌刻在了神祗与日月同辉的灵魂里。

“子画…”那一声轻喃,悄无声息地在星空下荡漾开去,仿佛水过流沙,带走一切曾经,空余一声怅惘的叹息。

……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门扉在风中微微发出“吱呀”的声响。

一滴血色的泪珠飞逝,再也压抑不住的疯狂汹涌而出。

魔即执念,执念即魔。如人、如仙、如神,执念甫生,地狱之火即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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