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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女奇英传(38)

青莲随后走了下来,轻笑道:“让诸位久等了,奴家先给诸位赔礼了。”说着,目光看到柴宁宇,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那日来了一位客人,站在那块石前看了半日,问我后面那两行诗出自何人之手,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妥当,便告诉他刻了那诗的人我也不知道名姓,卢公子可否知道?看那位客人不似一般人物,官话倒说得生硬,我看来看去倒像是蒙古贵族。”

柴宁宇闻言,用扇子点着脑门思忖道:“还真是记不得了。”青莲笑道:“记不得便罢了。”

当下青莲也未再深究,一群人谈诗论酒,酒至半酣,青莲一手攀了柴宁宇的肩膀,说道:“公子可还记得以前说的话?”柴宁宇疑惑道:“说的什么?”青莲娇嗔道:“记得公子那次来时,酒过三巡,我出了个上联,难道忘了。”

柴宁宇思忖半天说道:“我还真是忘了。”青莲闻言,失望起来,有些不快。赵铭止急忙打圆场说道:“她连自己从哪来的都不记得了,何况些许小事。”青莲闻言,笑了起来,倒也释怀,扯了柴宁宇在她耳边说道:“那次我出上联,浮萍随流去,不知何方。公子戏语道:既然不知何去,何不来此?”

柴宁宇闻言想了半天,还真是想不起来,于是笑道:“还真是记不起来了。”青莲闻言,眼眸流转,望着柴宁宇道:“那若是今日我还出此对,公子还那么答么?”柴宁宇闻言愣了一会,青莲是在向她传情达意,柴宁宇怎听不出来?思忖半响后说道:“如今我也都飘萍一根,不知何去。”青莲转了身,去拿酒壶,低眉颌首,轻声道:“只要有心,别的不怕。”

柴宁宇急忙举杯:“喝酒,喝酒。”

一群人喝到东倒西歪才从清乐坊出来,走在街上,柴宁宇醉醉颠颠,用扇子点着街上的人说道:“看这些人,行路匆匆,究竟有几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赵铭止也醉了,闻言道:“你管人家去那里”

正说着,街上忽然过来一辆马车,是八匹马的马车,车上黄金为饰,轻罗为帐,锦绒为垫,车前有护卫开路,车后有巡骑随行,马车四周的轻罗帐全部搭了起来,车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色,额上带着金抹额,容貌秀美,看上去雍容华贵,却是一个美貌女子。

赵铭止不禁道:“咦,这女王怎又来临安了?”

柴宁宇闻言,也抬头看去,却是格玛。她一时愣在那里,愣愣看着格玛,马车从她身边经过,车上的格玛也看到了柴宁宇,秀眉微微攒起,双目一直看着她。身边有人问赵铭止道:“莫非她认识云鹤兄?”

赵铭止随口道:“何止认识。”

柴宁宇和格玛的目光互相对视着,渐渐远离,格玛的目光很复杂,似乎欣慰,又似乎忧伤。柴宁宇愣愣站着,赵铭止走过来拖了她的手臂道:“走吧走吧,她在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对你不利。”

谁知两人才回到府里,下人就来传话说赵峥要赵铭止带了柴宁宇去见他,赵铭止一听就觉得不妙,酒也醒了几分,再看柴宁宇还醉颠颠的,头疼之下,无奈硬着头皮拉了柴宁宇去见赵峥,柴宁宇这样一个人放在府中,赵铭止的父母要是之前还掉以轻心了话,再见过柴宁宇之后就放心不了了,今日赵峥特地要见柴宁宇,必然是有原因的。

到了后面正屋里,赵铭止就见自己母亲和赵峥都在,急忙跪下请安,赵峥看着立在一边的柴宁宇,大皱其眉,伸手拿了一本书扔在柴宁宇脚下,说道:“何为妇道,何为人伦,你这等人该好好学学,既然识字,且先去把这本是给我从头到尾背下来。”

柴宁宇低头一看,却是《女戒》,柴宁宇本就有几分醉意,此时一看,不禁大笑:“不必背了,这书我早学习过了,王爷听我背给你听。”她说着便背了起来,一直背了头三页都一字不差,赵峥看她背得流利,不禁皱眉道:“你既会背,就更该比别人懂道理,遵从妇道,安分守己才是!”

柴宁宇却道:“王爷必然不知这女戒背后之故事,若是知道,就不这么说了,当日东汉和帝之后邓绥,被宫中排挤,于是求问班昭,何以立足?班昭授之以女戒,叫她以此为兵法,这才有了垂帘听政之典故,有了后来自称为朕,咳嗽一声全国上下也要抖三抖的太后邓绥,王爷果然就是王爷,果非俗人,是要以此来激励在下么?”

话说完,赵峥的气的脸都青了,但是居然无以反驳。又听柴宁宇道:“在下自幼博览全书,但凡与我有益之物皆会兼收并蓄,管他讲什么,只看能不能为我所用,只要能为我所用,都会一一记在心上,王爷就不必费心了,在下告退。”

柴宁宇甩袖走人,赵峥愣了半天,忽然怒道:“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得,果然没说错,倘若女子都是她这样,这天下岂不是大乱了?”跪在一边的赵铭止止不住低头偷笑,赵峥不禁迁怒,指着他骂道:“你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来?不伦不类,讲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

这里柴宁宇回到书斋,看天色已晚,只是酒后头晕,有些昏昏然,正欲回房休息,突然脑后风向,柴宁宇急忙一侧身,一把剑擦身而过,刺空了,柴宁宇回头看去就见一名黑衣斗笠女子,站在那里,说了一声:“跟我来。”随即飞身上了墙头,向外纵去。

柴宁宇皱了眉,也飞身而起,紧紧跟上,一前一后出了荣国府,到了府邸后面一片杨柳林,就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远远站着,柴宁宇走过去,眼前人却是格玛,格玛身边还有数名剑士,左右护拢着她。

格玛见她过来,远远便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接着。”话语中,一样事物向柴宁宇飞了过来,柴宁宇伸手接住,却是她在战场上弄丢了的软剑,格玛冷笑道:“一名将军,却连自己的剑都丢了,你还有脸活于人世?”

柴宁宇眼眸微微眯了起来,说道:“你来见我,是要杀我,还是来送死?”

☆、第三十一章

格玛看着眼前的柴宁宇,看她穿一身蓝色缎子长衫,衫子边角是均匀的绣的梅花花纹,头发束起,戴了个发冠。柴宁宇以前对穿着很不讲究,常年都是那身盔甲,平日里多数也穿的是军队配发的兵衣,格玛看她今日一身华服,越发衬的清俊不凡,玉冠下面容愈发显得俊美,左边脸上三道浅白色的伤痕非但一点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让她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格玛看着她却轻轻笑了笑,说道:“是你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自然不能放过你,若是放了你,我寝食难安。”

她望着柴宁宇,嘴角兀自挂着笑意,耳中却听得一声轻鸣,柴宁宇手中之剑已然出鞘,剑身微颤,向她直刺了过来。柴宁宇厉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与你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她想起来了,她脑海海中那些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记忆随着格玛的出现连贯了起来,她记起那个萧杀的秋日,记起战场上血流成河,记起身边战士们声嘶力竭的呐喊。

咸淳七年,柴家依旧盘踞着积石山,柴宁宇并没有打算深入吐蕃腹地,毕竟在兵力上并不占优势,却屡屡侵犯吐蕃边境,烧杀抢掠,逼迫积石山附近势力薄弱的部族给她进献金银马匹等物,格玛方才登上王位,立足不稳之时,柴宁宇的作为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她不能有效制约住柴宁宇,面临着吐蕃臣民的离心离德,再任由局势发展下去,她只有被逼退位一条路。

于是格玛亲访南宋,暗中买通了贾似道,又奉上奇珍异宝,和南宋朝廷互通友好,商议合力扑灭柴家之势,她也是铁了心要整死柴宁宇,她爱极了柴宁宇又如何?这个人却在使劲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她极其欣赏柴宁宇的才华魄力又如何?掐掐是这些东西对她构成了致命的威胁。

同年九月,柴家大本营金城遭南宋军队进攻,柴宁宇果断放弃积石山和溉州,回守金城,那时柴家的兵力已经相当强盛了,而且追随柴宁宇而来的相当大一部分南方人都在当地成家立业,军心更齐,地方又稳定,柴家的根基不容动摇,金城久攻不下,南宋军队佯装退兵,转而进攻与金城唇齿相依的临洮城,一战又败,柴宁宇俘虏两千余人。

但是她没想到这两千余人都身染鼠疫,不几日临洮城十之七八的人都被感染了鼠疫,柴宁宇被迫传令还没被传染的人撤出临洮,又下令烧城,将这个小城连同城里的病人都付之一炬。撤出临洮之后她才发现这批俘虏皆是吐蕃的奴隶,他们的亲人儿女在吐蕃自然也是奴籍,他们不过是来送死,换取亲人能够脱离奴籍。

随后柴宁宇就在撤回金城的途中遭遇伏击,所带不足万人兵马,被宋军主力三万步兵困于山壑,吐蕃又在此时突然出兵突袭金城,柴德成得知柴宁宇被南宋军队所困,逼不得已放弃了金城这个大本营,带兵救援柴宁宇。

柴宁宇怎么能不记得这些,她只是心神混乱之时头部猛遭打击,以致清醒后,只余下那些零碎的片段,那些仇恨却已经刻骨铭心。此时见到格玛,她清楚的记起她才和柴德成汇兵,从北侧又突然杀出吐蕃的大批兵马,记起她在混战中受伤,险些死于马蹄之下,柴德成厉声叫顾天成把她带出去,音犹在耳,记起顾天成拼死拼活把她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拖着她跳进了洮河,记起自己拼命扒着河岸,声嘶力竭的叫着:“爹爹,爹爹。。。。。”柴德成身中数箭,却兀自挺立在马背上厉声喝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