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旧梦(80)

他已许久没在洛水之上卷起风浪。

他竟然无法自抑地在耳边没有嗡嗡的念经声时，掏了本佛经自己翻看。可是他唱歌实在太难听，便将困着的姬妾一个个拎出来唱歌，这些人比美人来得还早，嗓子早已哑得比她还难听。他好不容易养好的脾气，又重新暴躁了起来。

他思量了许久，美人老去，皆因她是凡人。

于是他捧着一颗历经辛苦向老君求来的仙丹，问她：“若是我应你，不再作恶，今后皆以天道为法则，赏罚不由己心，你可愿舍弃肉身？”

容颜早已老去的美人感叹自己总算完成了自己的愿景，造了一方大功德，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张嘴便将那颗仙丹给吞了下去，随即伏在黑龙的胸口，颇为满足道：“郎君挂念妾，妾自当伴郎君永生。”

黑龙望着怀中的美人，一颗暴躁了许久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露出个和善满意的笑来，还威胁道：“记住你的话，莫要食言。”

黑龙终于接受了度化，改邪归正。不再作恶，皆按照天命行事。还专门为此凡间女子寻了仙缘，令她脱离凡胎，舍弃肉身，好与他相伴永生。

如此下去，便应相安无事才对。

但那数十年，天命判此地多陋，人心粗鄙，意降刑罚。于是黑龙只能继续每年卷起滔天海浪。

洛水旁的居民人心惶惶，又有辛家在其中煽风点火，仍旧妄想投下女子祈求平安。

坏就坏在，洛水旁的居民投下了女子，这些女子却未到黑龙之处，竟消失天地间了。

大量凡人魂魄消失，此事由天庭颁旨令冥界去查。冥界一查，便查到这些人皆是落入了洛水之中。这便报至天庭将黑龙捉拿归案。

明空长长叹了口气：“可事后等十殿阎罗同审时，才查明，这些女子却是因判官一念入魔，妄用凡间生灵来祭炼自身修为，争下一个冥主之位而消失。”

可那时天罚已降，有判官巧改名目在先，黑龙算是枉死。

他记得，那个时候，黑龙怀中其实抱着一个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凡人，只是那凡人只有魂魄，没有肉身。他用了仙丹，令她脱了凡身，以魂魄之姿伴他左右。

天罚降下，黑龙是必死无疑。

他怀中的凡人魂魄也没有机会存活。

于是黑龙思量许久，便将那女子抛了出来。还对她道：“你是凡人魂魄，可入轮回井，不必随我一道。”

一尾巨大的黑龙便在天罚之下千疮百孔，最后落到了他原本的属地，洛水之底。

那时明空只遥遥望去，并不知晓那便是洛水之主。

从头至尾瞧见了刑罚的女子并未随着鬼差进轮回井，而是对着十殿阎罗与判官凄厉控诉：“你们判他掳掠凡人作恶多端，我伴他几百年我怎么不知道！他从前所做错事也皆悔过，自有凡人控诉他做错事，但你们又有何资格处死一尾得道之龙？”

那时冥主只是淡漠道：“此乃天罚，不是我等所做。”

“天罚又是以何为准降下？为何他几百年前做错事时天罚降下！为何我伴他几百年他什么事都未做过天罚却未降下！这就是公正么！”

“有魂魄消失于天地间，消失前投入洛水，生死簿上清清楚楚，他们亲友都有佐证，并非一人之言。”冥主倒是很好脾气地与她解答。

“他们说落入洛水便落入洛水么！我们住在洛水下几百年哪里见过什么落水之人！你们莫要强加罪名！”

“你要伸冤？”那时还在的第九殿殿主道，不及她答，便又道，“若能闯过冥界十八道刑罚，我便替你将冤情上达天听。”

“她怕是半路便被折磨死了。”那时的判官似是颇为好心地提醒那女子，前路是死路。

冥主却是望了一眼慕青玄，默然应下了。

女子也是个刚强的女子，硬生生咬牙闯过了十八道刑罚。若非黑龙那颗仙药，凡人魂魄定然不可能闯过那十八道刑罚。冤情自然上达了天听，可还未及冤情到天听，判官便先乱了。

冥主心下了然，当即雷霆正法，以他一界之主的名分，迅速求来一个天谴，一点狡辩的机会也未给他。

之后冥主向慕青玄问清了缘由，才明白，此事原是判官以他职位之便，祭炼生灵以求下一任冥主之位。冥主更迭本是一界大事，总有许多宵小之徒肖想，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冥主向来未将这些事情告诉旁人。判官竟不知从何处得知，冥主大限将至，冥界即将换主，便动了歪心思。

只是，却未知晓，冥界下一任冥主的人选，却是由慕青玄慕清澜两兄妹而来，全看机缘。判官此举，只是白白断送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