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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季(60)

林森走出去,并且认真地把门关好。

办公室里冷气嗖嗖的,钟茗觉得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跟着冒着咝咝的凉气,毛孔都冻得永远地关合起来。

最后得到的处分是——记大过一次!

钟茗居然觉得还行,可见当人承受了更大的变故之后,再发生任何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

因为钟年要去附属一中参加奥赛,所以晚上放学就剩下钟茗一个人回家了。

她走出学校没几步就看到一辆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停住,钟茗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紧接着,那人推开了车门,站在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早晨,那个早晨发生的事情,她和钟年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那一天下着大雾,纯白的雾气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它足够湮灭一个人的身影,还在睡梦中的钟茗被钟年推醒,她睁开眼睛,看到钟年手里抓着一把钱,很厚很厚的一沓子人民币,钟年说:“姐,妈走了。”

钟茗猛地惊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再领着钟年一路奔下楼去,她和钟年绝望地奔跑,追逐,追逐,奔跑……

她领着钟年一口气跑到了距离家不远的长途汽车站,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刚刚发出的长途汽车从她身边开过,钟茗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妈妈,但妈妈没有看见她和钟年。

她都没有看见跟在长途汽车后面拼命奔跑的钟茗和钟年。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看不见钟茗挥舞着双臂拼命大喊的样子,听不到钟茗绝望的哭腔,也不知道钟茗最后那几乎于挽救的追逐……

在钟方伟染上赌瘾并且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一年,章云终于决定放弃她的两个孩子,离开这个糟粕腐烂的家庭了。

七岁的钟年坐在路边,害怕得张嘴大哭。

钟茗没有追上他们的妈妈。她和钟年失去了妈妈。

精疲力尽的钟茗静静地站在马路上,看着那辆长途汽车在自己的面前绝尘而去,泪水在她的脸上放纵奔流,眼泪流到了她的嘴边,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转过头,看到了坐在路边大哭的钟年。

有人群慢慢地向他们围过来。

钟茗走过去,把哭泣的钟茗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着钟年,她觉得她是在保护钟年,保护着钟年那个单纯脆弱的梦想,保护着他们的家。

八岁的钟茗对满脸眼泪的钟年小声地说:“别哭了,姐带你回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学会收拾家务,学会做饭,学会照顾钟年和自己,学会偷偷把家里的钱藏起来不让钟方伟看到,学会无论经历什么都能硬撑下去,学会不合年龄的沉默和努力。

因为她还有钟年。

【四】

牛排端上来了,在钟茗的眼前“咝咝”喷着热气,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香气,钟茗默默地望着桌面上的刀叉,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妈妈章云,然后模仿着她的样子,拿起了刀叉。

只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切不开。

章云伸手过来端走了钟茗面前的盘子,默默地把钟茗的那份牛排切好,然后又把盘子放回到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拿起叉子,把切好的牛排送到自己嘴里,她很饿。

章云低声说:“对不起。”

钟茗用力嚼着嘴里的牛ròu,叉子偶尔在盘子上划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章云望着她,她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陷下去,整张脸都是用化妆品制成的,只是无法掩藏的双手暴露在空气中,手上是无数难看的皱纹。

章云说:“其实我给过他不少钱,让他好好照顾你和钟年,我真的尽力了,茗茗,我并不是没有对你们负一点责任。”

钟茗把嘴里的牛排咽下去,她用叉子去挑一旁的意大利面条,面条缠绕在叉子上,又软软地垂下来,钟茗说:“你负了多少责任?”

“茗茗。”

“我想起来了,也许你真的这么做过,比如说,在钟方伟染上赌瘾之后,你把我和钟年丢给了他,然后你去谋取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正是我和钟年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们身边,让我一个人去承受恐惧还有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就是你这个负责任的妈妈当年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