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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季(78)

她看着钟年跟着章云随着队伍慢慢地朝安检口走去,她在心里说:走吧,钟年,你应该过得比我好。

她记得他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吃着方便面的样子。

她记得为了不再让学校里那些女生欺负她,跑去给那些女生下跪的样子。

她记得他为了赚一点钱,跑去大排档打工的日子,他穿着肮脏的围裙在桌椅间跑来跑去,后来她给了他一巴掌。

她记得他站在徐徐上升的观光电梯上,拼命地用手拍打着玻璃幕墙,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她,大声叫着“姐”的时候,他眼眸里慌张难过的光。

钟茗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从她的眼眸里疯涌出来,再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

再见了,我最爱的弟弟,她从七岁起就努力保护和养育的弟弟,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弟弟……

章云先过了安检,她把摘下来的墨镜重新戴上,回头对钟年说:“年年,该你了。”

钟年站在安检那条黄线外面,半天没有动。

章云疑惑地看了钟年一眼,钟年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的嘴唇哆嗦着,半晌低声说了一句,“妈,对不起。”

他背着吉他掉头往回跑的时候,章云完全懵住了,她跟着冲出了安检线,大叫了一声“年年”,但那个少年根本就没有理会她的那一声呼唤,他跑得飞快,飞快地穿过过往的人群,飞快地朝大厅的外面奔跑。

就是这样的选择。

他背着钟茗送给他的吉他,消失在章云的目光里,他最后选择的,还是那个一路陪伴着他长大的姐姐。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那样对我那么好!

钟茗在钟年往外跑的时候,她也跟着跑起来,她流着泪追逐着钟年,她用力地叫着钟年的名字,但钟年跑得飞快,钟茗跟着冲出了机场,他她看到了钟年冲上了开往市内的机场大巴,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巴里,接着大巴开动起来。

钟茗竭尽全力喊了一声钟年的名字。

“钟年——”

但是载着钟年的大巴在她的眼前远去,在开到第一个拐弯的时候,巴士停下来,站在原地的钟茗怔怔地看着那辆停下来的巴士,有人从巴士上走下来,那是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他站在不远处用力地朝着钟茗摆着手。

“姐——”

钟茗呆呆地看着跑过来的钟年。

巨大的悲欢在她的身体里冲撞着,周围的空气涌入她的肺里去,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好几半了,眼泪滚热,流满了她的面孔,她甚至忍不住出声啜泣起来,钟年一口气跑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姐,我跟你回家。”

钟茗走过去,把头埋在了钟年的胸口上。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那些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来,她从未流过这么多眼泪,也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而不远处,章云看着抱在一起的姐弟俩,心前所未有的沉重,她错了,她真的已经不是他们的母亲了,从十年前抛弃他们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没有那个资格,是她扰乱了孩子的生活,是她亲手毁掉他们的童年,剥脱了他们的快乐和天真。

章云深深地看了钟茗和钟年一眼,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当司机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清晰无比地说出地点,那里是派出所。

茗茗,年年,给妈妈一次机会,等妈妈赎清了自己的罪过后,妈妈一定好好地去爱你们!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棵开花的树。

无论曾经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当阳光洒满枝头的时候,酝酿了整个寒冬的花苞依然会慢慢地盛放开来,这是一个渐渐温暖起来的世界,散发着香气的花朵,将慢慢地开满你回家的路。

【三】

暑期就要结束的时候,钟茗带着钟年去了一趟普陀寺。

他们在寺庙的每一尊神佛前都虔诚地拜下去,钟年的愿望永远只有一个:请让我姐如愿以偿考上大学。

他们在普陀寺的塔前喂鸽子,天生对小动物有着一种莫名恐惧症的钟年被一只冲着他飞来的白鸽子吓得哇哇大叫,直往钟茗身后躲,钟茗用手拨了一下那只凌空飞来的鸽子,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一旁,咕咕地看着他们姐弟两个人。

爬山的时候,钟年很有本事地把自己像一只猴子一样挂在一棵树的树杈上,做出“人猿泰山”的造型来,大声地喊着,“姐,你快拍我,你快拍我!”后来他的校服干脆被树枝刮了一个大口子,钟茗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给他换上,反正学生的校服,永远是只分大小,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