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民国一开始的思想不是这样的。
他跟村里的老头老太太没差别,没攒下多少钱,也想给儿子买个房子好娶媳妇,让他们好继续打工,娶媳妇,生孩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话提出来,大儿庄玉林就那样阴阳怪气的看着他,那时候大儿玉林二十三,在超市上班呢,明确的跟他说了,说,“我现在没心谈婚论嫁。”
说了没多久,大儿玉林就从超市辞职了,又进了什么公司里。
二十三的大小伙,村里这个年纪的都结婚生孩子了,人家问庄民国,都问他:“你们家大儿子也不小了,怎么还不结婚?”
“要不要我做媒,给你们家介绍个。”
介绍来的姑娘很有主意,问他家有房吗?有车马?彩礼准备给多少?等知道他们家没有,给不起,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人家介绍的到庄民国面前就说了,“你们家这条件也太差了点,两个儿子呢,没钱啊以后就只有打光棍了。”
那时候他们庄家,还是村里最穷的人家。
都说他们庄家还要继续穷下去呢。
有钱的,家里有摩托车,有空调,还有冰箱电视、洗衣机,他们家一样都没有。
只有一辆早就生锈的自行车。
就那回,庄民国把他们两口子存了一辈子的钱拿到镇上,准备买房。
最后当然没买成,庄玉林兄弟两个回来了一趟,庄玉林当时就是那样说的,“我跟弟弟已经大了,以后过得好不好,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庄民国难得见他不刺人了,他又阴阳怪气儿的说了句:“只要你把钱给守住了,花自己身上,就算不给我们拖后腿了。”
隐射他大伯家呢。
庄玉林这回去公司上了半年班,就辞职去做批发生意了。
没两年,挣了钱,先给庄民国两个买了社保,后来是房。
庄民国如今也是这样跟两个老的说。
生他们兄弟一场,又不是欠他们的。
庄炮仗两个脸上难得松泛了些,点点头喝汤:“哎。”
陈夏花跑菜地跑得勤,庄民国跑山上捡柴火跑得勤,八月种下的蒜苗子和卷心菜,在十一月就长齐了。
庄民国开始往公社里送菜去,陈夏花就在家里腌咸菜,收干豆角。
公社的大姐齐玉倒是问过一嘴,“没种新鲜菜啊。”
现在公社里没有卷心菜和蒜苗子,庄民国这也是独一份了,齐玉问的是那些本地没种的菜。
庄民国老老实实的摇头:“没种,番茄、荷兰豆这些明年才有了。”
胡萝卜种太贵,庄民国手里有番茄种、荷兰豆种,又能提前把菜种出来供给,不准备去运输队家属楼买菜种了。
蒜苗子和卷心菜一担子五块钱,跟去年一样,庄民国收了钱,担了空篓子走了,卖丝巾的地方人最多,一群妇女围着抢呢,两块钱一条。
庄民国还看见了姜辰,扯着个布摊子,缩在巷子里,不时朝两边张望,面前也围了一群妇人家,人家两块一条的纱巾,他只卖一块,大小花色,布料都差不多,一块钱,咬咬牙就出来了,买的人多着呢。
姜辰路子广,去年就能拿出内衣内裤来卖了,还有饼干、丝巾。
庄民国上辈子在姜辰的工地上干过活,听过姜辰的事,姜辰发家,当“小老板”,也都是好几年后的事,也是先摆地摊挣了钱,包工地,成了附近有名的包工头,老板。
他那腿就是这几年没钱治,在床上躺久了,最后走路就跛得厉害了。
现在治好了腿,当“小老板”都提前了。
庄民国没肉票,花几毛钱买了几根大骨回去熬汤,穿过巷子,他还见到了两三个卖东西的,跟姜辰一样缩在巷子里头,面前摆长布,把东西往上头一铺。
庄民国回去,把大骨给了陈夏花,给大儿玉林兄弟买了一筒山楂片,一筒里十片,跟果丹皮一个价,又买了两根香油果子。
小二玉春吃了一片山楂片,捂着嘴:“好好吃。”
他掰着手数,他吃过果丹皮、棉花糖、酸梅粉、无花果,现在还吃到了山楂片,“刘喜喜才吃两样。”
他举着两只小手给他看。
刘喜喜是工人家庭的小同志,谁不知道工人同志刘大壮每次回来都要给家里的孩子带上一毛一支的果丹皮的,提起工人家庭,就是“有钱”。
孩子的世界也是有划分的,工人刘家的小同志们那就是未来的“工人”,也是要吃公家粮的,吃的都是他们没吃过的,刘家的小同志们是村里独一份。
“好爸爸”,“好妈妈”这个大帽从学校出来后,被孩子们到处传,在一起玩耍还会攀比,评一评谁家的爸爸妈妈更好,谁家的爸爸妈妈才当得起“好爸爸”,“好妈妈”这个光荣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