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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38)



“顾千户以为如何?”

“可行。”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千户,如何?”

“好。”

得到肯定答案,杨瓒唤狱卒送来纸笔,林林种种列下数十条,一并留给顾卿。其后由校尉带路,快步离开囚室。

为保事成,必须得到天子支持,还要提防朝中部分人闻讯捣乱。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必须尽速安排。

杨瓒离开后,顾卿没有亲自动手,吩咐狱卒将三人带去囚室,按照杨瓒列出的清单,逐项询问。

两艘海船在哪?宁波?很好,全部上交。

船上海员几人?名单列出,全部缉拿。

走私货物渠道为何,老实交代。累年所得,九成上缴!如何为倭人传递消息,不可隐瞒一词。如何为海盗销赃,统统都要说清楚。

航海路线,贸易路线,都在图上标出来。

不会?

能绘制海图,不会标注路线,简直笑话。

还不会?

鞭子开抽,多抽几下就会了。

问到最后,三名番商已是抱头痛哭,几欲自戕。

本以为带路寻得海盗藏宝,交出积年所得银两,便能保得一条性命,从狱中脱身。

哪承想,对方不只要扒皮,更要敲骨吸髓,连骨头渣渣都不放过。

被如此剥削,哪里还有活路?

就算能活着出去,被供出来的倭人海盗也不会放过自己。

要想活命,只能死心塌地为锦衣卫办事,同“过去”一刀两断,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供词越垒越高,校尉力士临场发挥,问出不少倭国秘事。

顾卿坐在椅上,手指规律的敲击着扶手,表情冰冷,周身煞气弥漫。

刑房中,校尉力士,班头狱卒,都以为顾千户对番商的口供不满,加大力气,鞭子舞得虎虎生风。完全没发现,英明神武的顾千户,心思根本不在此处,正光明正大的走神。



第八十五章 不要白不要



正德元年,正月十六,京城罢灯。

相比往日,东安门外更加热闹。

人流穿梭,士卒校尉衙役成队巡逻,昼夜不歇。

灯匠商人用足力气吆喝,花灯彩灯亮起整日。白昼之时,整条街上仍是烛火闪亮,不似夜晚璀璨夺目,烂如繁星,也足够引人眼球。

市中一盏走马灯,足有一米高,上绘寒门立雪、闻鸡起舞等典故,引来更多人驻足。

此灯本为一对,另一盏绘春秋冬夏四景,已被朱厚照带回宫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影,无缘得见,许多人只能站在栏杆下,望着空下的绳索,兴叹不已。

说起这件事,匠人也是无奈。

大明朝的学霸组团,再稀奇古怪的灯谜也能迎刃而解。

幸亏谢丕顾晣臣为人厚道,没有将两盏走马灯一并提走。否则,匠人一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不当场晕厥也会气得吐血。

临到傍晚,灯市中的人群慢慢聚集,开始向正阳门涌动。

摊位前的花灯多已售罄,只有零星几盏继续闪烁。

一米高的走马灯也被京中豪商买走,数着收到的银角铜钱,匠人总算露出笑容。

正阳门外,户部尚书韩圭的夫人持香,当先引路。几名侍郎夫人手提彩灯,落后两步。

几人之后,京城官员家眷,乡绅富户家人,士人庶民妻女,无论老少,无论在室还是已为妇人,均三两相携,手提彩灯,心怀虔诚走出正阳门。遵循节日传统,绕城“走百病”。

过城门时,妇人少女均摸索城门上的铜钉,希图大吉大利,来年田产丰收,商铺扶余,家人无病无灾。

摸到的自然欣喜,没摸到的也不气馁。

队伍将绕过整座皇城,经过余下几座城门,总能摸到一次,得偿所愿。

灯烛辉煌,青烟袅袅。

自城头观望,队伍自城门行出,环绕石砌城墙,蜿蜒开一条七彩光带。

烛光闪耀,恰似星辉夺目。

宫城内,两宫传下懿旨,罢灯之日,不当值的宫人,均可提花灯绕宫城一周。

天子闻听,更令张永传达口谕:“禁卫巡逻之时,遇宫人相携,不可阻拦。”

中官传旨,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皆领命。

当夜,宫城十二门俱开,罗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手提花灯,接连行出东上门。

碧瓦朱薨,飞阁流丹,城门之上钉头磷磷。

灯烛辉煌,映衬罗衫红裙。

百千佳人袅娜娉婷,红粉青蛾,衣香鬓影。

巧笑随风,轻盈飘入月宫,纵是嫦娥,望人间美景,也当欣羡花荣。

仁寿宫中,宴开数席。

王太皇太后主宴,吴太妃和张太后陪宴。

朱厚照心情好,见太皇太后遣人来请,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带上数名伴当,提着灯市得来的彩头,早早来到仁寿宫。

得封的美人,依品级入席,两人相邻,均丰容靓饰,粉面娇羞。夏福吴芳四人暂无品级,却被安排到吴太妃和张太后下首。

见到天子,众美起身福礼。

满殿莺声燕语,既有北地美人的清脆,亦有南地佳人的软语。当真是春色满园,姹紫嫣红,斗艳争辉。

可惜朱厚照心不在此,不懂得欣赏。方桃譬李,花嫣柳媚均付诸东流。佳人白费了心思。

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头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带,朱厚照亲手捧着三只锦盒,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向上首三人行礼,又唤众人起身,笑道:“当此佳节,朕有孝心奉于两宫。”

“陛下人来就好,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在清宁宫中诵了几月道经,张太后甚觉无聊。有先帝遗旨,又在儿子跟前吃过几回钉子,到底歇了将兄弟召回京城的心思。

今日仁寿宫设宴,本不想来。还是吴太妃劝说,天子将驾临,才勉强赴宴。

坐在上首,见到满殿的美人,不觉赏心悦目,只感到气闷。

儿子同她疏远,儿媳妇也不能自己选,现在受婆婆的气,将来八成还要接着受媳妇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见到朱厚照,心情稍好。但见其同太皇太后更加亲近,刚压下去的郁气再次沸腾。

气恼之下,话便有些尖锐。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状似未闻,一起装糊涂。朱厚照皱眉,看到张太后掺杂了花白的鬓角,终究心头一软。

“奉孝长辈乃是儿子的本分。”

朱厚照上前,将一枚造型古拙的木簪奉给张太后。

“儿子记得,母后曾有一枚木簪,是父皇早年相赠。后遗落湖中,不曾寻得。”

看着木簪,张太后指尖轻颤。

“都是早年的事了……皇帝如何晓得?”

“父皇说过。”朱厚照笑道,“父皇曾对儿提起,儿便记在心中。日前寻得此簪,奉于母后,权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好,好……”

张太后取出木簪,材料做工均非出自内府,同当年弘治帝所赠,却有六七分相似。

想当初,宫中被万妃把持,文华殿的一应用度都是减之又减,克扣得不能再克扣。

还是太子的弘治帝,奉皇命出宫拜见阁老,一路战战兢兢,被万妃的党羽监视。归来之后,避开众人,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张太后不由得心酸。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先皇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后来怎么就变了?

是因她护着兄弟,哭求先皇处置朝臣;还是兄弟窥伺内闱,她却求着先皇杖毙了直言的中官?

仔细想来,落到今日,当真怨不得旁人。

握着木簪,张太后凤目含泪。

朱厚照手足无措,只能向太皇太后和吴太妃求助。

“大好的日子,天子又是这般仁孝,该高兴才是。”

王太皇太后出言,挥退斟酒的宫人,唤来夏福,道:“好孩子,为太后奉一杯水酒。”

“是。”

夏福盈盈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太后和天子前。皓腕轻举,清冽的酒水落入金盏,粉面微垂,轻声道:“娘娘,请用。”

声音悦耳,带着水乡的温润。

朱厚照恍了一下神,不由得侧首,看向身旁少女。

十四五的年纪,粉面桃腮。穿着宫裙,黑发梳成小髻,鬓梳金簪俱为宫中之物。

“朕记得你。”朱厚照忽然道,“你姓夏,祖上曾随船队出海。”

“回陛下,正是。”

“咳!陛下,该入席了。”

朱厚照还想继续说,却听太皇太后一声咳嗽,请他入席。

夏福忙福身,托起酒壶返回席中。坐下之后,头垂得更低,俏脸泛红,不胜娇羞。

人走了,抻着脖子也没法说话,朱厚照满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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