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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44)



“李氏本为王氏高丽臣子,王氏不自量力,欲兴兵我朝,李氏举义,取而代之,请圣祖高皇帝敕国号,始称朝鲜。”

“圣祖高皇帝立国,行怀柔远人之策,编纂《皇明祖训》,录十五番邦为‘不征之国’,朝鲜倭国均在其内。”

不征之国,非是不动武,也不是如后世一般建交。

仅是告诉这十五个番邦,听话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听话,照揍不耽误。例如朝鲜,国君登位,世子册封,都需明朝皇帝点头。否则即是“不合法”。虽喜好占便宜,也可归入听话一类。

倭国则属于反面例子。

提起这个岛国,非但杨瓒撇嘴,谢丕顾晣臣同样皱眉。

江浙福建饱受倭贼海盗之患,甭管真倭假倭,反正都带个倭字,必要算到倭国头上。

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年间,倭国还算老实,尊奉明朝为上国,配合抓捕倭贼。明朝皇帝宽仁不收,也没浪费粮食,并排架起几口大锅,都在海边煮了。

宣宗之后,明朝海禁越严,倭国乱成一锅粥,越来越不听话。部分大名甚至和海盗勾结,提供港口,瓜分海盗抢得的金银财物。

朝廷上下,地方官府,对这个揍也揍不听话的番邦,自然是哪里都看不顺眼。

有个做阁老的亲爹,加上李东阳偶尔开小灶,谢丕接触到的东西,远非杨瓒顾晣臣可比。由倭国言及海外番邦,种种见识,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只不过,没有海图对比,难免不够形象。

“谢卿家,暂且停下。”

止住谢丕,令中官奉茶,朱厚照道:“谷伴伴,回乾清宫,取海图来。”

“是。”

谷大用领命,退出房门。

谢丕饮下半盏温茶,喉咙总算不再冒烟。

在他休息时,顾晣臣顶上,开始讲解朝鲜。虽不如谢丕所言生动,却也言之有物。讲到朝鲜现任国君,更是频频摇头。

“其名隆,母为废妃。自幼性情怪戾,不喜读书。嗣位之后,重用外戚,刑上谏臣。国君之尊,竟狎妓游乐,实是昏庸无道。”

顾晣臣性格稳重,为人厚道,说话常留有余地。如此评价一个番邦君主,足见此人确实是昏聩,不可救药。

杨瓒对朝鲜历史并不了解,仅能从言语中推断李隆为人性格。听到“狎妓游乐”,扫一眼朱厚照,不免生出几许担忧。

历史上,朱厚照也有类似问题。

宫中嫔妃,既有舞女出身。正德二年开始修建的豹房,更是赫赫有名。

现今尚看不出端倪,日后会如何发展,实是不敢打包票。

无论如何,谨慎一些,提前预防总是没错。

最好的办法,将天子的注意力转移到强国富民之上,自不会有精力去想其他。如能将苗头掐死,那就更好。

奏疏乏味,政事无聊,那就交给内阁,持枪上马,去拍扁鞑靼。

小王子拍死,还有南疆。南疆处理干净,海外番邦顶上。

海外番邦也没了,美洲大陆、澳洲的领土就在前方。

总之,不怕不做,就怕懒惰。

天子想玩,没关系。

和自家人玩,难以发挥最高水平,走出国门,玩向世界,才是真正的高格调。

海图在手,倭国当可作为第一块踏脚石。

所谓居仁行义,在真金白银面前,也要退一射之地。

只不过,之前没发现,顾榜眼这样的老实人,竟也喜欢八卦。开口就言国君不好读书,狎妓游玩,除了八卦,很难有第二种解释。

消息来源,无需多想。

三人皆出身翰林,上千份的卷宗,随意翻翻,就能找出不少好料。

顾晣臣讲得详细,不只是朱厚照,杨瓒和谢丕也听得入神。

谷大用取来海图,铺开在案上,内容之详尽,怕是倭国将军和朝鲜国君都要咂舌。

这两张海图,杨瓒都看过,自不会惊讶。

谢丕和顾晣臣是初见,愣了足有五秒,方才回过神来。看看海图,再看看杨瓒,目光中满是怀疑。

乾清宫中竟有太宗皇帝年间的海图?

看陛下表情,八成早翻过几遍。

海图如何得来,陛下兴致由何而起,解释一下?

早闻杨贤弟熟知海外方物,在弘文馆讲习时,多有提及。此间若无瓜葛,简直天方夜谭。

谢状元顾榜眼目光灼灼,似欲在杨探花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杨瓒眯眼轻笑,对两人拱手,很是光棍。

被瞪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喜欢怎么瞪,从哪个角度瞪,大可随意。实在顶不住,干脆瞪回去。

眼睛大,一对二,照样不惧!

三人以眼厮杀,难分高下。

空气中似有刀光剑影。

讲习停下,自然引来朱厚照不满。

海图取来,怎么都闭口不言?

“杨先生,谢卿家,顾卿家?”

“陛下恕罪。”

连问三声,三人齐齐拱手,动作整齐划一。

朱厚照嘴抖。

杨先生不同常人,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谢卿家和顾卿家也是如此有性格。

难怪能够同登一甲,入朝后更相交莫逆。

想起弘治帝留下的名单,忆起亲爹临终前的叮嘱,朱厚照不禁慨叹:能得三位贤臣辅佐,朕心甚慰!

殊不知,真相总是距离期望很远,少年天子同三位能臣的思考回路,压根不在一个频率。

所谓美好的误会,即是由此而生。

当日,三人同在弘文馆讲习。

从早朝之后,讲到日暮时分,轮番上阵,都是口干舌燥。后被天子留膳,宫门关闭之前,才匆匆离开。

或许是老天认为,杨侍读的日子还不够刺激,刚刚走出奉天门,尚未同谢丕顾晣臣告辞,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面前。

车厢垂挂青缦,装饰银螭绣带。车前琉璃灯微晃,烛火照亮一个大字:谢。

车夫跃下车辕,行礼道:“老爷命小的来接少爷,并请杨侍读、顾司业过府。”

杨瓒微愣。

这是什么情况?

儿子堵玩,老子再堵。

他走的是什么运?

“父亲?”

谢丕沉吟两秒,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当即请杨瓒顾晣臣上车。

“个中缘由,丕能猜到几分,路上自可详叙。”

说话时,长安伯府和顾府的马车先后赶到,知晓是谢大学士有请,长安伯府的车夫抱拳行礼,取出一面牙牌,送到杨瓒手中。

“此乃北镇抚司牙牌。”车夫道,“伯爷已奉命出京,归期未定。临行之前,令小的告知杨老爷,遇有急事,可持此牌至南镇抚司,寻赵榆赵佥事。”

将牙牌收入袖中,杨瓒点点头。

持北镇抚司牙牌,到南镇抚司找人,着实有些奇怪。

其中的关窍,一时半刻也想不明白,只能暂且按下,先打起精神,往大学士府一行,归来再寻根由。



第八十八章 提点



马车一路驰往学士府。

中途同两队缇骑擦肩而过,车夫减慢速度,驱马让开道路,至缇骑行远,方才扬鞭启程。

杨瓒放下车窗,眉间微皱。

观其他方向,是往南城午门。

莫非也是要南下?

“有些蹊跷。”

谢丕同样皱眉。

这个时辰,城门已然关闭。出城需持五府及锦衣卫关防印信。据他所知,内阁并未批阅相关文书。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不递文书,五府却不敢擅发印信。”

“如有天子敕谕,非是不可。”

“天子敕谕?”

谢丕微愣。

杨瓒解释道:“诏狱中的番商和海盗,供出的不只是藏宝银矿。”

“你是说……”

谢丕声音渐底,话只说半截,余下都咽回了嗓子里。

“今天早朝,陛下下旨,革宁波府衙捕盗通判。”杨瓒道,“昌国卫等卫所捕盗主簿俱押解回京,交由刑部大理寺审问。”

缇骑南下,十成是传达敕谕,顺便抓人回京。

既然文吏能被买通,武官未必干净。

海图之事不闻朝廷,为免拿人时横生枝节,走漏消息,绕过卫军,遣锦衣卫出京,是最好的办法。

说话间,马车又慢了下来。

推开车窗,竟是数名东厂番役,穿圆领衫,戴圆帽,腰配长刀,马腹贴地飞驰而去。

“东厂番子?”

谢丕顾晣臣露出惊色。

先是锦衣卫,后是东厂,单只抓捕几个通判主簿,绝不用此等阵仗。

以此推测,江浙福建怕要出大事。

“杨贤弟,此间内情,你可详知?”

杨瓒摇头。

他知道的的确不少,却不能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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