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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148)



三轮之后,林中之人终于意识到,守株待兔不顶用。想用弓箭解决这些锦衣卫,完全不可能。

嗖!

又是一阵箭雨,带头者打出讯号,埋伏在四周的杀手冲上官道,手持长兵,意图将骑士挑落马下。

这个决定,完全是蠢到冒烟。

锦衣卫人数少,战斗力却是相当高,动起手来,丝毫不亚于精锐边军。

偷袭没能占到便宜,远攻都不能拿下,换成近战,且是以步对马,纯属找死。

嘡啷!

校尉力士俱弃弓持刀,策马向顾卿靠拢,十一人长刀横托,呈锥形冲锋,似一群凶狼,舔舐獠牙,刹那扑入羊群。

“杀!”

冷光闪过,长矛断成两截。

去势未减,持矛之人已身首分离。

双膝跪倒,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自断颈处喷溅,落在地面,为雨水冲刷,很快褪去浓烈,缓缓浸入泥土之中。

“啊!”

骑士行过处,惨叫声不断。

每一次挥刀,都将收割数条人命。

大雨中,道路很快被血染红,伏尸散落,没有一具完整。

动心怵目,修罗场一般。

“啊!”

目睹残状,仅存的几个杀手魂飞魄丧,转身就逃。

顾卿未下令追赶,收刀回鞘,举起长弓,黑眸冷凝,绯衣似血。

校尉力士举弓,十余只箭矢飞出,撕开冷风,逃走的杀手几乎同一时间栽倒,痛苦哀嚎。

“留一个活口。”

“是!”

收起长弓,顾卿表情分毫未变。

一场厮杀,于他不过尔尔。

北疆戍卫多年,历经刀光箭雨,比起凶悍的鞑靼,这些偷袭之人实在不值一提。

两名落马的力士已然气绝,如王纯一般,被埋在路旁。

中箭的杀手被带到顾卿面前,双膝跪下,连声惨叫,仍不肯吐露一言。

“何人遣尔等埋伏在此?说!”

没有趁手的刑具,校尉就地取材,挥舞起马鞭刀鞘,每一下都击在伤口,不致命,只会让人彻心彻骨,痛得死去活来。

任凭校尉怎么问,杀手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硬是不开口。

顾卿抬起右臂,校尉停住。

“千户,请给卑职一刻钟,必能让他开口。”

“不必。”

顾卿俯身,居高临下看着杀手,冷声道:“你是边军。”

什么?!

校尉骤惊。

边军为何会埋伏在此?

截杀锦衣卫,是想要造反不成?

“截杀东厂番子之人,即是尔等?”

杀手咬牙不言,顾卿也无需他回答。

“翻他身上,必有凭证。”

“是!”

校尉力士领命,不愿意费事,直接用刀划开杀手腰带,扯下外袍。

“老实点!”

杀手拼命挣扎,压根不是众人对手。

校尉动作很快,下手极其利落,除了一条遮羞布,什么也没给他留。

“千户,请看!”

一枚木牌被搜出,上刻五寨堡字样。

杀手赤红双眼,终于出声,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太原府口音。

“要杀便杀,这般折辱人,一群王xx……”

骂得不堪,直被刀鞘拍在脸上,吐出一口血水,两颗门牙。

“五寨堡,太原府?”

顾卿翻看腰牌,杀手兀自咒骂不休。

“有种杀了老子!”

“闭嘴!”

校尉大怒,又要动手。

刀鞘尚未落下,顾卿声音传入耳中。

“杀了吧。”

校尉和杀手均是一愣,前者回神极快,直接抽刀,后者惊魂丧胆,这和预想不对!

现在要杀,之前何必留他性命?

顾卿没耐性,连日雨水,拖慢了行程。今日再耽搁,又要多耗几日才能离开南直隶,进入江浙。

从东厂番役被截杀来看,江浙福建的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

当地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镇抚,要么已被买通,同贼人沆瀣一气,要么就是陷入困境,几乎动弹不得。

王纯侥幸进入淮安,不是遇到他们,十成走不出南直隶,会死在路上。

冒险派人送信的镇守太监,怕已是凶多吉少。

能做到这个地步,究竟会是多大的势力?

江浙毗邻应天府,南京城的勋贵外戚,当地土豪大族,是否牵涉其中?

此行凶险,不杀出一条血路,怕是不能善了。

“处理干净,马上启程。”

“遵命!”

校尉力士下马,将杀手尸体拖入路旁掩埋。

不是下雨,直接放火焚烧会更快。

行动间,又搜到数枚木牌,均出自太原大同卫所。

一一翻看过木牌,顾卿未多言,交由校尉收好,星夜兼程,继续上路。

途经扬州府,又遇到三次截杀。其中一路杀手,手中竟有火器。

顾千户被激起杀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得校尉力士都心惊胆战,每次回话,都有些提心吊胆。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扬州府衙。消息传到应天府,府尹同遣人追查。

“锦衣卫也不可滥杀无辜,还请同本官前往府衙,分说清楚!”

“滥杀无辜?”

立在十余具尸体间,顾卿冷笑,长刀一甩,血珠飞溅,恰好落在扬州府推官的公服之上。

“你?!”

“本官皇命在身,不得耽误,让开!”

杀意犹在,煞气未散。

校尉力士头顶似有血光凝聚。

推官不自觉后退半步,见有校尉面露嘲讽之意,立时羞恼。正要厉声叱喝,几枚木牌忽然砸落,另有一张路引,轻飘飘落在孙学头顶。

“孙推官先看仔细,腰牌不论,这张路引可是扬州府开具?”

扔出木牌,校尉看着孙推官,满脸不善。

孙学展开路引,果然盖有府衙佥印,著名身份户籍俱为扬州府治下乡民。

“出身扬州,年过五旬?”

顾卿冷笑,指着孙推官手里的腰牌,道:“分明是而立之年,太原府的边军。藏匿逃军,为其开具路引,纵其截杀天子亲卫,好大的胆子!想造反不成?”

“血口喷人!”

“真假与否,本官无暇追究。证物交由孙推官,如何做,孙推官自行思量。”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事情已经惊动应天府,当着众人的面出口,若是强行压下,他这官也做到头了。

孙学气怒交加,却发作不得。

一名力士下马,将受伤未死的杀手交给府衙来人。

“人证物证在此,顾某告辞。”

话落,顾卿扬鞭。

骏马如利剑驰出,府衙众人忙不迭让路。

骤变突生。

站在孙推官身后的巡检,忽然举起单臂,袖中射出两只弩箭,直奔顾卿背心。

“千户!”

校尉惊呼,偷袭的巡检抽出匕首,横过颈项,向后栽倒,当场气绝。

鲜血喷涌,溅了孙推官半身。

孙学面无人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假如这个锦衣卫千户死在这里,丢官是小,他一家老小都别想活!

“快,救人!救人啊!”

一语惊醒众人,忙不迭上前帮忙。未料,锦衣卫已箭矢向外,长刀出鞘。

冷幽的寒光,直刺众人颈间。

“退后!”

孙推官想要开口,被校尉眼中的杀意吓到,脚一软,竟坐到地上,再起不得身。

宁夏,安化王府

一场大雪过后,廊庑垂挂冰锥,存心殿西侧厢室内,亮起橘黄烛光。

室内燃起两只火盆,靠墙一张大案,笔筒镇纸整齐摆放,笔架挂有三只狼毫,两只紫毫。案后立着一名青年,白色儒衫,未戴冠,发未束,直披肩上。

青年略显消瘦,仍不掩面容俊美。

浓眉下一双桃花眼,似春日浮波,光华微漾,动人心魄。

画纸上,一幅垂钓图渐露雏形。

远山巍峨,碧波荡漾。

孤舟穿行,独对剪影。

本该是一幅夏日美景,却莫名带着几分冬日寒意。

形只影单,无尽的萧索。

闫璟放下笔,行到窗旁,推开窗扇,入目一片银白。寒气流入喉咙,五脏六腑似要冻结一般。

廊下忽传来一阵脚步声。

为首者,三十左右年纪,长脸粗眉,颧骨隆起,嘴唇微厚,一身大红盘龙常服,头戴翼善冠,脚蹬鹿皮靴,正是安化王朱寘鐇。

闫璟双眼微眯,离开窗旁,打开房门,拱手行礼。

“草民见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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