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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07)



翻过一面,压刻有正德元年,银锭重量等字样。

“小者五两,大者五十两。”

“银矿石熔炼之后,熔铸成锭,成色亦有少许不同。”

朱厚照拿起两枚银锭,掂了掂重量,问道:“比府库官银如何?”

“回陛下,好于成化弘治官银,比天顺官银稍有不如。”

“恩。”

放回银锭,离开铸银坊,穿过两条回廊,打击声消失,骤然变得安静。

“此为熔铸金银器皿,番邦器物之所。”

“此间分拣钗环拆下的珠玉宝石。”

“运银矿石之木,虽已凿空,然其质地尚好,可制桌椅工具,供房内支用。”

“陛下,熔铸的金锭,五至十两不等,均另外装箱,运送宫城,交承运库。”

“往来出入,均有簿册记录,损耗亦有详实记载。”

办事太监引路,没到一处,便做详细讲解。

宫中再多金银珍宝,番邦贡品,也是前朝积累。豹房中的金银珠宝,俱为自己所得,朱厚照负着手,勉强克制,嘴角也差点咧到耳根。

多亏有杨先生!

不然的话,内库国库都得跑马。

现如今,朕有钱了,设卫造船,仿效太宗皇帝,扫平草原,指日可待!

三绕两绕,历史的惯性再次发挥作用。

浙海匪患解除,贪官污吏被一通收拾,造船出航尚需时日,坐不住的少年皇帝,终于将视线盯向了北边。

正想着到边镇打谷草的小王子,尚且不知,熊孩子有了钱,财大气粗,终于耐不住寂寞,计划北上,同他玩耍。

正德元年,九月丁卯

国库事发,天子处置近四十名朝官,下狱抄家。所得金银器物,珍珠字画,折银可到四十万两。

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刘大夏上疏乞致仕。

“臣老病,失察部中。复贪位,必至愧恩误国。”

奏疏三上,天子允刘大夏所请,褒加太子太保,令有司给米,年四十八石。岁用役夫六人。

韩文所请未允,仍继续留任户部。

同月,钦差奏疏递京,言江浙事了,将启程还京复命。

奏疏抵达不久,宣府忽来急报,八月以来,连遭雨雹,恐今岁颗粒无收。

奏报下六部,议减免税粮,赈济灾民。

不想,北边的草原同样遭灾,牛羊被砸死无数。

兀良哈同明朝友好,名义上属明朝卫所,遇到灾祸,自可请朝廷赈济。加上弘治帝临终安排,杨瓒一力推动,朱厚照登基不久,即派遣锦衣卫,敕令镇守太监,在广宁等地重开贸易。

如此一来,损失些牲畜,对朵颜三卫的壮汉而言,算不得伤筋动骨。

没肉吃?

没关系,东边就有野人女真,上山去抢就是。

瓦剌被鞑靼感出漠南,憋屈在漠西和漠北一小块地界,距明朝较远,想打谷草,必须穿过鞑靼势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相比之下,鞑靼占据地利之便,兵强马壮,损失了牲畜,眼见活不下去,自然打起了邻居的主意。

小股游骑扰边,立即引起守将警觉,向京城递送急报。

秋收不到,就想南下打谷草,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于此同时,江浙匪患终于清除大半,余下再形不成威胁。扫尾工作完成,杨瓒计划启程,返回京城。

王主事有意外放,诱捕佛郎机海盗之事,即可交他完成。余下的一些琐事,也可日后一一清扫。

凭王主事的能力,绝对手到擒来,眼不眨一下。

算算时间,再不启程,定会错过万寿圣节。杨瓒遣人知会刘公公,打点行囊,北归神京。

至于同顾同知的约谈,可留待回京后再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管事出何因,杨御史必会“负责”到底。

跑?

随便跑。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名声



正德元年,九月辛巳

杨瓒离开双屿,乘船前往象山,在钱仓所同刘瑾等人汇合。

因时间匆忙,刘瑾收到的表礼太多,金银之外,玉器珍珠等物,清点装箱后,至少一半未及送往京城。

最后,只得装上马车,带入钱仓所。

十几只木箱堆在仓房,偶尔开箱清点,同海匪缴获并在一处,引来阵阵惊叹。

“好家伙,都是银子!”

“不对,那小箱的是金子。依我估算,至少有三百两。”

“三百两?五百两都有余!”

有长随打开木箱,分拣出几只布袋。未料系绳松脱,滚出几颗拇指盖大小的柱子,通红的颜色,看着就喜人。

守卫很是惊讶。

“这是珍珠?”

“珍珠有这样的?”

“红色的……的确没有见过。”

“像是玛瑙。”

“不对,应该是珊瑚珠子。”

“珊瑚能雕成珠子?”

“见识少。我跟着指挥使剿匪,在岱山那里,见过不少珊瑚器物,其中就有这样的珠子。只是没这么大,也没这么红。”

听者咋舌。

“这么大一袋,估计得有上百颗。”

“一百?”卫军摇头,“两百都有了!”

出守卫,所内官军巡逻时,也会有意无意绕过库房,扫几眼箱笼,暗道:指挥使剿匪,收缴的好东西不少。钦差也大方,分出千两银子,白匹布绢,以及各种香料,犒赏卫所上下。东西加一起,折算过后,小兵也能得个三五两。

本以为指挥使得的宝贝够多,众人也算开了眼界。没料到,刘公公一来,箱子打开,眼珠子照样掉一地。

比价值,不差多少。

论器物精美,花样出奇,海匪抢夺的那些,当真是不够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巫什么的?”

“小巫见大巫?”

一名经历奉命前来,帮忙记录簿册。恰好听到卫军之言,忍不住插嘴,补了半句。

闻听,卫军登时一拍大腿。

“对,就这句!”

“要么说刘经历读过书,就是了不得!”

经历忙摇头,他不过是个秀才,考不中举人,才以军户入卫所,袭父职。因会读书认字,几次转调,成了钱仓所经历。

钦差南下剿匪,江浙卫所,尤其是沿海各千户所,无一例外,都被厂卫过了筛子。

刘经历平日也贪些小钱,好歹做事有良心,同海匪也没有牵扯,不致被百姓唾骂。唯一值得忧心的,是同船主徐诚有过一两次往来。

听闻徐诚事发,刘经历尚存几分侥幸,总想着,这么点拐弯抹角的关系,应该查不出来。

没承想,两日之后,就有戴圆帽的番子上门。

徐诚自尽,双桅船上的海匪却未尽死。为立功减罪,留得项上人头,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争相道出,招得一清二楚。

加上孙老三的口供,再是犄角旮旯,也会查个清楚。

很不幸,刘经历便属其中。

虽没道出性命,从蛛丝马迹推敲,依旧被发现端倪。

人在卫所躲着,祸从天降,照旧避不开。

好在熊指挥使返回,得知番子上门,心生疑虑。仗着在钦差跟前有几分面子,软硬兼施,总算让番子吐了口。

刘经历的事不大,只要说出徐诚在宁波府的宅院商铺,花钱既可消灾。

知道情况,刘经历翻箱倒柜,交好的同僚也解囊相助,凑齐银两,借着“不知者无罪”,总算是逃过一劫。

往好了想,也可算作虚惊一场。

送走番子,刘经历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自此以后,再不随便伸手。哪怕是送到跟前的银子,也要问明来路,否则,一个铜板都不能收。

钱固然重要,但比起钱,脑袋更重要。

况且,熊指挥使助钦差剿匪,带回数箱金银珍宝。卫所之内,差不多人人有份。刘经历分到十两,加上俸禄,生活也算富余。比不得先前,也不致无米下锅。

听闻钦差归京,双屿之处新设卫所,熊指挥使主动请缨,希望钦差能上奏御前,调其到海岛戍卫。

旁人眼中的苦差,在熊指挥使眼中,则变成肥差,美差。

擒拿海匪,奉旨走私,往来货物可自留一成。初次之外,朝廷还给发饷,普天之下,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吗?

当然,事有利弊。

人在岛上,远离岸上,与同僚走动不多,升迁怕会慢些。

如钦差所言,同番商市货,风险不小,一旦为朝中得知,必掀起轩然大波。

在岛上的卫军,必须慎选。掌控卫军的指挥使,必须能够服众,且能压下非议之声。必要时,更要挺身而出,甘冒风险,同满朝文武对立,扛下责任,为天子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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