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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24)



守卫京城门户,谨慎实为必然。

老卒警觉事情不对,长矛横起,道:“这位百户且慢行一步,待小的通禀总旗。”

朱厚照点点头,状似同意。

未料想,老卒回头叫人,少年天子竟马鞭一挥,骏马扬起四蹄,直接冲开长矛。

老卒本能闪避,不忘高呼:“有人闯城,快关城门!”

声音传到城楼,百户总旗立即奔出,看到城门前的队伍,高声道:“落门!”

不知来人身份,但卫军不会无故高喊。总之,先将人拦下,事情可随后查明。

“快!”

朱厚照明白,一旦被拦下,偷跑计划定然落空。被“抓”回宫城,想再出来,难比登天。更重要的是,朝中直谏的奏疏必会将他烦死。

“冲出去!”

马鞭挥动,少年天子咬着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坚决要冲出城门。

城门卫架起长矛,取出绳索,就要绊马腿。

见此情形,杨瓒的心提到嗓子眼,张永谷大用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天子坠马,那还了得!

“陛下!”

陛下?天子?!

刚刚跑下城楼,头顶即落惊雷。百户总旗俱惊,卫卒愣在当场。

趁此时机,朱厚照猛的拉紧缰绳,骏马扬起前蹄,竟从一名卫卒的头顶飞跃过去。

“好身手!”伯府护卫骤然出声。

“快跟上!”杨瓒气得磨牙。

眼见天子跑远,不说尽快跟上,停在原地叫好,算怎么回事?顾伯爷性格严谨,行事周密,说话办事少有疏漏。府内的护卫,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棒槌?

眨眼间,朱厚照奔出百米。

护卫纷纷策马,疾驰而出,扬起满地烟尘。

杨瓒骑术不佳,自然被落在后边。

百户不顾危险,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缰绳,焦急问道:“方才出去的是天子?”

“是!”

杨瓒皱眉道:“快些放开,稍后有学士府家人赶来,便言天子往通州去了!”

说话间,马队行得更远。

杨瓒顿感焦急,做势甩下马鞭。多次见到锦衣卫挥鞭,力道不行,架势却是十足。

百户不知底细,大惊失色,下意识松开缰绳,倒退数步。

杨瓒豁出去,夹紧马腹,拼命挥舞马鞭,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驰出皇城。

“我的个天老爷……”

百户僵在当场,惊魂未定。

看穿着打扮,明明是个文官,怎会如此凶狠?

“百户,这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没好气的哼一声,百户点出两名总旗,道:“牵快马,带足人手随我出城。尔等留下,遇大学士府来人,实话讲明,不可隐瞒分毫。告知对方,待查明天子落脚处,本官即会遣人回报。”

“是!”

“尔等随我来。”

命令下达,东华门的卫军立即行动起来。

李阁老飞马赶到时,朱厚照早不见踪影,百户也带人追了上去,仅有几名小旗老卒留在原地,按命令回话。

“天子出城了?”

坐在马背,李东阳胡须微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得讯之后,不备车轿,直接策马,紧赶慢赶,仍没赶上。

“可知天子往何处去了?”

“回阁老的话,御驾驰往通州。”

通州?

李东阳凝眸。

天子出京,必为北狩,为何东行?

“确是通州?”李东阳厉声道,“如所言不实,即为大罪!”

小旗双腿哆嗦,惊吓不小。

李东阳是军户出身,浸淫朝堂几十载,积威甚深。不怒则已,一旦发怒,刘健都要退避。

“回阁老,卑职不敢妄言!是一名随行文官说,天子前往通州。那人还说,遇大学士府来人,必须如实讲明。”

“随行文官?”

定是杨瓒。

李东阳收起怒色,没有急着追出,而是坐在马上,开始衡量,究竟该怎么办,才能将此事的影响减到最低。

朝贡的使臣多数未走,藩王府长史还在京城中。这个关节,传出天子离京,还是偷跑,当真是不好收场。

更关键的是,日前天子遇刺,锦衣卫尚未查出主谋。如背后人知晓,天子仅带十几名护卫离开京城,恐怕……

越想越是心惊,八风吹不动的李阁老,骤然色变。

“宾之!”

正思量间,刘健谢迁先后赶到。得知情况,同样大惊失色。

“这、这可真是……”胡闹!

风流蕴藉的谢阁老,惊愕失色,差点拽掉满把胡子。不苟言笑的李阁老,面沉似水,几能止小儿夜啼。

“无论真假,都当调遣官军,赶往护驾!”

三位阁老商议,择出北上几条通路,当即遣人往兵部尚书府,以内阁官印及兵部尚书印,调京卫出城,沿途寻找,务必将天子请回来。

“此事当告知英国公。”

“鸿胪寺及四夷馆外,需增派卫军。”

“厂卫那里可要派人?”

厂卫?

听闻此言,刘健谢迁下意识皱眉。知李东阳不会无的放矢,没有细问,立即遣人往北镇抚司及两厂办事衙门。

用不用两说,总要告诉一声。

殊不知,牟斌和王岳刘瑾早得知消息,镇抚司和两厂正一片兵荒马乱。

马力有限,入夜之后,朱厚照一行不得不减慢速度。

随行的伯府护卫多是夜不收出身,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知晓夜行不便,距通县尚有一段距离,向杨瓒提议,可就近扎营。

“为何不直接禀报天子?”

护卫咧嘴,搓搓大手,“杨佥宪好说话。”

杨瓒:“……”

他竟不知,在护卫眼中,自己的形象竟是这样。如果换成谢十六等海匪,或是押在京中的番商,必会有不同见解。

“附近可有驿站?野外扎营终有些不妥。”

弘治帝简朴,却从不亏待儿子。朱厚照自幼没离开过皇宫,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金银中长大,耐得住风餐露宿,睡在野外?

护卫摇头,道:“方圆数里既无驿站,也无村落。佥宪放心,卑职带着帐篷,定会小心安排。”

说话时,护卫拍拍马颈。

枣红色的骏马极有灵性性,打个响鼻,转过身,由护卫取下背上几捆“粗布”。

“杨佥宪,行事匆忙,卑职等只带两顶帐篷。”

一顶归天子,一顶归杨瓒。张永谷大用只能委屈一下,和他们一起吹夜风,露天休息。

“卑职等分别守夜,天子可安心歇息。”

杨瓒只能点头。

附近没有驿站,又无民居,连夜赶往最近县城,也会被关在城门外。除露宿一途,实无他法。

“我会禀报天子。王护卫先着人生火,扎帐篷吧。”

“是!”

护卫抱拳领命,杨瓒转身走向朱厚照,说明情况。

本以为天子会不满,没想到,这小屁孩竟满脸兴奋。

“朕还以为要花钱住宿,没想到能睡在外边!”

皇帝家也没余粮,省钱大好!

杨瓒无语。

他听错了吧?

“如此甚好,金银且罢,珍珠和金莲子,朕的确有些舍不得。”

朱厚照甩甩鞭子,咧开嘴。

杨瓒更加无语。

仰望夜空,坚决不承认,天子变成这样,他负有直接责任。

朱厚照从未露宿,对什么都稀奇。光是看,无法过瘾。干脆撸起袖子,帮护卫搭帐篷,捡拾干柴。

“想当年,太宗皇帝灭北元王庭,风雪行军,深入草原,与将官同饮同宿。朕欲仿效太宗,此等行伍之事,正可磨练。”

决心坚定,话语感人。问题是,动手能力太差,越帮越忙。

搭到一半的帐篷,被几下拆掉。刚燃起的篝火,直接压上手臂粗的木头,瞬间熄灭。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朱厚照和护卫都是满身大汗。

前者兴致勃勃,后者只想痛哭。

半个时辰也没搭起帐篷,造起营盘,北疆的老弟兄知道,十成笑破肚皮。

夜不收的一世英名啊!

杨瓒实在看不下去,好说歹说,将天子劝到一边。

篝火重新燃起,有护卫打来两只野兔,收拾干净,架在火堆上。

“陛下,行伍之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今日天晚,早些用膳歇息,明日才好赶路。”

眼瞅着起风,一行人都是疲累交加,肚子轰鸣,陛下您就别添乱了。

“杨先生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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