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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3)



发出火气,弘治帝终于接过茶盏,润了润喉咙,勉强压下咳嗽,继续道:“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陛下,流言之事,李阁老亦是不满。”

“朕知道。”弘治帝点头,“朕自会同李阁老说,你专心办事便是。”

“遵旨!”

牟斌领命,退出乾清宫。

弘治帝再支撑不住,斜倒在椅上。

“陛下!”

“无事。”

宁瑾惊呼,却被弘治帝抓住胳膊。

“朕无事,莫要声张,取丹药来。”

“陛下,奴婢去唤太医……”

“宁老伴,朕的身子,朕知道。”弘治帝强撑着坐起,手背暴起青筋,却是用不上半分力气。

“陛下!”

“去吧。”弘治帝苦笑,“能多撑一日便是一日。”

“是。”

宁瑾背过身抹抹眼角,亲自取来新炼好的丹药。

火红的药丸,各个有指甲盖大小,闻着辛辣刺鼻,却是弘治帝现下唯一的希望。

服下一枚丹药,弘治帝被宁瑾扶到榻上,闭上双眼,疲累苍老之色难掩,恍如半百老人。

“宁老伴。”

“奴婢在。”

“宫里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有了眉目,戴义和陈宽今日便拿人。”

“恩。”弘治帝愈显疲惫,声音变得低哑,“若是太子身边的人,不要瞒着,让太子知道。”

“陛下?”

“朕撑不了多久。”

这几个宦官就当是给太子提个醒,日后遇外戚犯罪,不可循私心轻纵,必要严惩。

他已是病入膏肓,能否撑过今年,都未可知。

张氏外戚跋扈已久,弘治帝不是不知道,却一直顾念着皇后,重举轻放。可再和皇后夫妻情深,也重不过江山社稷。

现如今,他倒是盼着张氏兄弟犯错,拼着不要仁慈之名,也能为太子铺平前路。

只可惜,世事难料,时不待人。

枉为真龙天子,老天不许,又能为之奈何。

“子弱母壮啊……”

弘治帝低暔着,渐渐睡了过去。

宁瑾伺候在侧,已是脸色发白,汗湿脊背。

时至掌灯,阅卷房内,八名读卷官仍在审阅殿试策论。

同复试相类,每份策论都要经八人翻阅,鉴分上等、中上、中下以及下等。得上等最多者,将交由三位阁老亲阅,摘选十份最佳者呈送天子。

不出意外,三鼎甲及二甲传胪均将在十人中钦点。

然以上定规,于当下却是行不通。

殿试之时,天子亲选八份策论,更当殿问话,逐一奏对。观其意,一甲三人已定,二甲五名怕都占了。只留下两三个名额给臣下推举,不只审阅策论的八人,三名阁老都很头疼。

该庆幸天子只选了八个,没有十个全占?

庆幸个XX啊!

“以三位相公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刘健皱眉,谢迁亦然。

李东阳思索片刻,道:“既有定规,自当依其行事。”

“李相公的意思是?”

“择选十份最优者,呈送天子。”

照章办事,总不会错。

策论送上去,读卷官就算完成任务。谁为状元谁为榜眼,均由天子决定。

一甲是谁,众人心中多少有底。二甲传胪,也不外乎在几人中择选。余下名次便不是那么重要。纵有偏颇,在考取庶吉士时,也会被另选出来。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区别只在早晚。

“如此,便依李相公之言。”

与此同时,刘瑾已被五花大绑,押往司礼监。

朱厚照正巧被皇后请去坤宁宫,因知张皇后不喜刘瑾,便只带上了谷大用和张永。

皇太子不在,刘瑾无可依仗。司礼监掌管皇城内一应仪礼刑名,掌印下令拿人,自是无人阻拦。

“咱家要见太子!”

刘瑾被拖出殿门,虽不知缘由,仍感大事不好,顾不得宫规,扯开脖子叫嚷。

“堵上嘴。”

待刘瑾嘴被堵住,司礼监少监刘辅冷笑一声,细声道:“咱家劝你还是老实点,说不得,戴公公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听闻此言,刘瑾顿时大惊失色,魂飞魄散。

福来楼内,杨瓒接连推却多人邀请,连李淳等人的宴请也婉言谢绝,在传胪大典之前,立意不出客栈一步。

“四郎也太小心了些。”书童不解,一边整理箱笼,一边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难得开了句玩笑,杨瓒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道:“且去唤伙计,问明送信的快脚是否还在城中。”

“是。”

书童推门离开,杨瓒拿起剪刀,轻轻剪断一截烛芯。

佛家有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他不信佛,却信善恶有报。纵然上天不降雷霆,他亦要亲手斩断恶枝!

烛光摇动,映出半室明亮。

杨瓒垂眸,放下剪刀,安然如初。



第二十章 进士及第



坤宁宫中,玲珑灯高挂,温香满室。

张皇后红裙曳地,粉面垂泪,哭得梨花带雨。

朱厚照坐立不安,满脸苦色。实在忍不住,朝跟在身边的谷大用使了个眼色:想想办法,孤实在撑不住了。

谷大勇缩缩脖子,很是没胆。

皇后娘娘哭起来,皇帝陛下都没辙。奴婢能有什么办法?

朱厚照气得瞪眼,倒也消去几分烦躁和无奈。

自酉时正,张皇后就开始哭,断断续续哭了小半个时辰,就是不停。

哭且不算,更痛斥户部郎中李梦阳,话都不会重样。

“你说说,这姓李的和你舅舅有什么仇?早年间没让你舅舅下狱,刚回朝,又上言,直说你舅舅招纳无赖、霸占民田!这是要将你舅舅往死里逼啊!”

说到伤心处,张皇后哭得更厉害。

“这姓李的哪里是跟你舅舅过不去,分明是看张家,看本宫不顺眼!”

说着说着,话题就有些跑偏。

很显然,张氏兄弟被弹劾之事,引起了张皇后早年间的伤心事。

“还说什么‘后骄妒’!你父皇不纳妃,和本宫有什么干系!”

“本宫到底是哪里碍了他们的眼!”

若之前的伤心只有五分,现下便已有了十分。

张皇后性子有些娇,对弘治帝却是一心一意,掺不得半分假。弘治帝每次发病,她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同样像是大病一场。

帝后夫妻多年,鹣鲽情深。除了心软护短,张皇后实无多大过错。

偏偏就是护短,成了帝后之间的一根刺,更成了张氏兄弟的庇护伞。在父母去世之后,两人仗着张皇后心软,愈发没了管束,变得横行霸道,张扬跋扈,引起众怒。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朝臣弹劾这对兄弟,锦衣卫和东厂的证据都堆了厚厚一摞。只因张皇后之故,弘治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番含混过去。

弘治七年,李梦阳上言弹劾寿宁侯,皇后连哭多日,弘治帝只能违心将其投入锦衣狱。虽经阁臣求情,最后无罪放出,仍闲置多年。

天子顾念夫妻之情,张氏兄弟却越来越过分,招纳无赖、蓄养奴仆倒也罢了,竟是大咧咧的侵占民田,还是在京师重地!

说句不好听的,在京城行走,随便咋下块瓦片,都能砸中个五品官。说不准还同哪门勋贵功臣沾亲带故。

仗着外戚身份,张氏兄弟简直是肆无忌惮,明火执仗。

弘治帝重病之后,两人略有收敛,之前做下的恶事却没法一笔勾销。

朝中御史言官尚未来得及动作,被弘治帝重新启用的李梦阳挺身而出,直言进谏,条陈张氏兄弟恶性难改,怙恶不悛,请朝廷严惩。

条陈刚送入内阁,并未抄送宫中。

奉弘治帝之命,朱厚照在内阁观政,经阁臣之口,对两个舅舅的行径也颇为不喜。

有弘治帝压着,身为皇太子的朱厚照只是爱玩,并未被刘瑾等人彻底带歪。缺点只在心太宽,遇事常常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放在心上。

张皇后哭了许久,见儿子只是绷着脸坐着,压根不给回应,怒道:“照儿!”

朱厚照嘴里发苦,对舅舅很是不满。但母后气成这样,着实不能再火上添油。

“母后,此事自有父皇定夺。”

“你父皇重病,压根不见我!”张皇后又开始垂泪,“我心焦,却是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自称“我”而不是“本宫”,张皇后已是心急如焚,有些失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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