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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59)



两人大叫,背起弓箭就要冲出营地。

余下人不敢再劝说。

老巴图都挨了鞭子,旁人岂能得好。

结果,没等两人冲出,四周忽起阵阵狼嚎。

“狼群?”

牧民大惊。

冬日里,帐篷和栅栏被烧,失去仅有的防卫,遇上饥饿的狼群,人畜都别想活命。

“不对!”

老巴图捂着伤口,痛苦道:“这么大的火,狼群绝不敢靠近。”

狼性狡诈,不提大火,便是上千人聚集到一处,也不会轻易进攻。

“不是野狼,那是……”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牧民大睁着双眼,一条血线自额心流淌。旋即仰面栽倒,手脚抽搐几下,再无声息。

众人这才发现,牧民额上竟扎进一只铁箭。

“不是狼群,是敌袭!”

惊叫声骤起,营地内顿时一片慌乱。

伴随叫声,铁箭骨箭从四面八方飞来。

无论老弱,无论妇女孩童,接连发出惨叫,倒在箭下,鲜血流淌,在雪地中蔓延。

“杀!”

箭雨后,是雷鸣般的马蹄声。

火光映照下,袭击者终于现出真容。

“阿尔秃厮!”

“是阿尔秃厮部!”

“为什么?!”

“背叛者!”

“神明不会放过你们!”

皮帽上的鹰羽,是最显眼的标志。

老巴图趴在地上,费力抬起头,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别部额勒的两个幼子。

可惜,再不能如愿。

残酷的嚎叫声中,弯刀劈落。

沾着血污的人头,滚落到马下,立刻被挑起,鲜血脑浆一并流淌,引起狂猛的凶性,更恐怖的杀机。

“杀,一个不留!”

“嗷——”

帽插鹰羽的骑士发出嚎叫,舔着刀口血光,如狼入羊群,展开一场屠杀。

严格来说,阿尔秃厮同别部额勒并非仇敌。多数时间,两部联合对抗伯颜部,在鞑靼各部中相当有话语权。

可惜的是,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

别部额勒被伯颜小王子说动,带兵进攻明朝,留下部落的老幼妇孺,先遭大火,又遇强敌,只能任人宰割。

大火起时,阿尔秃厮牧民正在哈当附近扎营。

首领派人探查,发现是别部牧民,且守卫空虚,当即决定,吞掉对方。

“老人孩子,上年纪的妇人,全部杀掉!只留年轻女人!帐篷不要,牛羊有多少抢多少!”

部落首领亲自带人突袭,决意趁火打劫,抢掠人口,以壮大自身。至于部落结仇,根本不被阿尔秃厮放在心上。

别部额勒被伯颜小王子忽悠,脑袋发热,带着部落勇士到明朝送死,必定元气大伤。就算回来,也是残兵败将,说不定半路就被截杀,用不着自己费心。

“杀!”

阿尔秃厮部的骑士在营地肆虐,遇到老人孩子,立即挥刀。见到年轻的女人,便用套马绳捆住。

雪亮刀锋下,别部牧民的咒骂越来越低,哀叫越来越少。

火光肆虐,整个营地,渐渐陷入一片死寂。

熊熊大火中,拥有黄金家族血,自北元延续至今,强盛一时的千人部落,终归于尘埃,画上休止符。

目睹这一幕,明军骑兵未觉半分怜悯。

可怜强盗,无异农夫怀蛇。

别部牧民凄惨,死在鞑靼刀下的边民又有何辜?

他们不会向老幼妇孺举刀,却也不会以德报怨,施以援手。

“走!”

顾卿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夜幕下,隆隆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阿尔秃厮部的骑士正返回营地,察觉大地震动,谨慎之余,不由得停住脚步。

“首领,是西南。”

“恩。”

阿尔秃厮年及不惑,四方脸膛,脖子粗壮,身躯高大厚实,似小山一般。

“回营地。”

“首领,不派人去追?这场大火,九成是同这些人有关。”

“不追。”

听声音,分明是向明朝边境疾驰,追去做什么?

如果是草原部落,自有明军收拾。

如果不是……阿尔秃厮眯起双眼,心下揣测,什么时候,明朝军队也敢夜探草原,杀人放火了?

“走!”

事情非同小可。

真是明军,自己的部落未必安全。必须趁早拔营,进入草原深处。

直觉告诉他,这股明军不好惹,躲开为妙。

天将明,阿尔秃厮骑士满载而归。

牧民走出帐篷,看到绑在马后的女人和牛羊,集体发出欢呼。

“拔营,今天就离开哈当!”

未及下马,首领便下达命令。

部落萨满支着拐杖,站在雪地里。浑浊的双眼扫过,没有发出疑问。

牧民们立刻开始拆卸帐篷,驱赶牛羊。

别部的女人们被捆绑双手,徒步行走。反抗最激烈的,双脚也被捆住,和帐篷一起绑上马背,向草原深处进发。

同多数鞑靼不同,阿尔秃厮人毛发浓密,眼窝深陷,鼻梁更高,带有明显的高加索人特征。

寻其本源,可追溯到忽必烈时期,归附蒙元的色目人。

明朝立国后,北元被灭,阿尔秃厮部本属瓦剌。后也先身死,瓦剌衰落内乱,在部落征战中落败,举部投奔鞑靼。

这样的一支部落,对鞑靼的“忠诚”度可想而知。

别部额勒领兵打仗,被“盟友”背后扎刀,也就不显得奇怪。

大火燃烧一夜,凌晨时分,终于熄灭。

顾卿领百名骑兵,重入慕田峪。过螺山后,击杀残留怀柔的鞑靼,中途与顾鼎汇合,直奔镇虏营。

彼时,赵榆和谷大用已至城下。

别部额勒率领的三千骑兵,战死半数,余下多被生擒。仅少数逃脱,奔往怀柔,结果遇上顾卿顾鼎,全被斩落马下。

别部额勒的护卫尽数被杀,突围时,遇上绊马索,滚落马下,差点摔断脖子。

四周都是明军,举起弯刀反抗,几下被长枪挑飞。没等站起身,就被扑上的明军捆绑结实,成了新鲜出锅的粽子,半点动弹不得。

“我%¥&@……”

破口大骂,嘴立刻被堵住。

明军冷笑两声,将人丢上担架,直接抬进城内。

“袍子里有丝绸,肯定身份不一般,八成是首领。抬回去给监军,定是功劳一件。说不定,能换来千两赏银。”

别部额勒是谁扫下马,不重要。动手捆绳子,抢到自家“地盘”,才更实际。

打仗时,守军援军不分你我。战后论功,必须亲兄弟明算账。

账算不清,直接开抢。

有年轻的兵卒脸嫩,心怀歉疚。

“这样,怕会伤了和气。”

老兵卒耸耸肩膀,嘿嘿一笑。说出口的话,却让听者心头发沉。

“以为多占功劳,对不起他们?”

“不是,我……”

“得了。”打断兵卒的话,老边军放下担架,蹲到地上,用刀鞘拍着别部额勒的脑袋,说道,“什么和气不和气,我看你就是个拎不清的。”

兵卒不解,看着老边军,目光中满是疑惑。

“鞑靼打来之前,咱们多少人?”

老边军收回刀鞘,手搭在膝上,望着尚未清扫的战场,声音变得沙哑。

“贴户不算,六百多个军汉,一百多役夫。现在,你仔细数一数,能站着的还有几个?”

兵卒脸色发白,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不知道?”老边军摊开巴掌,道,“那我给你数,听好了,南门五个,西门八个,北门四个,加上三位监军,刚能凑满四个巴掌。”

兵卒垂下头,脸色更白。

“咱们能囫囵个的活下来,不是运气,是靠着弟兄们拼命!”老边军按着肩膀,那里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不停渗血。

“你以为,咱们抢人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着……”

“想着?你想着什么?伤和气,得罪人?你以为,我钱老三真是掉钱眼里,是个削尖脑袋的王X蛋?”

“老三,行了。”

“不行!”

老边军忽然站起身,指着兵卒,大声道:“咱们抢功争银子,是为自己吗?是为死去的弟兄!”

“咱们活着,能领战功吃军饷,得朝廷赏赐。只要肯拼命,总能养活一家老小。那些死去的弟兄怎么办?一家老小怎么办?撑死一人三两银子,能当个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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