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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291)


之前一场大战,杨御史亦有斩获。但临阵杀敌和同僚对殴,完全是两个概念。否则,朝中武将也不会见到文官撸袖子,就远远躲开。

不是打不过,而是下手没有轻重,稍不留神,打死怎么办?

杨瓒体力一般,却有金尺长剑在手。

这等犀利兵器,非必要,还是不要用来伤害同僚感情。

刘公公就可以被伤害?

这个嘛……杨御史背负双手,迈着新掌握的四方步,走出新建官衙,潇洒留下二字,再议。

朱厚照深体杨瓒“辛苦”,特地下旨,杨先生可再留数月。但是,朕生辰之前,必须还京。

杨瓒领旨谢恩,留在镇虏营,一边屯田,一边借锦衣卫渠道掌握消息,判断时局。

八月末,天子下敕,安化王心怀不轨,对先帝口出怨言,罪大恶极。念其主动认错,举发宁王有功,免死,除爵,贬为庶人,全家发贵州龙场驿。

王府属官幕僚,除三人之外,均随其流放。

值得一提的是,闫璟被定为幕僚,加入流放名单。举发反信之功,由王府长史顶替。

身在官场,眼色十分重要。

姓闫的敢和杨佥宪玩心思,且有旧怨,无需杨瓒亲自动手,自会有人代劳。

内中运作,干净利落,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平白得功的长史,自会对杨瓒感恩戴德。流放贵州的闫璟,翻身无望,能不被安化王捶成破鼓,就是谢天谢地。

王位继任者,圣旨上未提出一字。

安化王的叔伯兄弟,侄子侄孙,都是眼巴巴的瞅着,满怀希望,爵位能落在自己头上。

苦等半月,天子终于下旨,将爵位赐给楚府嫡次子。

众人傻眼。

非是爵位不能旁落。

一样姓朱,高皇帝血脉,继承爵位倒也说得过去。但是,被馅饼砸到的,竟是个不满三岁的娃娃!

世子请封,尚要等到十岁。

三岁的娃娃封王,不是胡闹吗?

内阁上疏,六部九卿叩禀,英国公等武臣勋贵,也齐声劝说天子,请收回圣命。

朱厚照拉下脸,按辈分,论资格,比嫡庶,这个人选最合适,无需再言!

不能管理王府事务?

无碍。

“长成之前,入宫读书,与皇子相伴。十五就藩,自有王府长史司忠心辅佐。”

话到这个份上,众人再不明白,就是脑袋被门夹过。

天子之意,分明是借此时机,收回财权,削弱王府实力。趁继任者没长成,将宁夏卫所,边镇武将,全部换成忠君可信之人。

作为当事人,三岁的楚府嫡子,就算知道实情,也不会怨恨,反而会感激圣德。

如果没有这道圣旨,长大之后,一个辅国中尉就算顶天。得封藩王,简直是鸿运当头,喜从天降,馅饼直接砸过来,喷香流油。

入宫陪伴皇子,更是天大恩典。

今上现有两女一子,既嫡又长。不出意外,定是长公主和皇太子。

这样的好事,多少宗室贵戚求都求不来。

怨恨?

脑袋没进水吧?

事情定下,安化王府内一片哀泣之声。

然君命已下,再不情愿,也得收拾包袱细软,登上“囚车”,沿陆路南下,与庶人朱寘鐇汇合,前往贵州。

贬为庶人,到底没夺姓氏,未从宗室除名。

如果儿孙争气,或许会有翻身的一天。不能科举经商,从武职晋身,也是一条出路。

相比安化王,宁王的倒霉指数直接破表。

原本,仅是几封书信,尚不至要了脑袋。顶多和安化王一样,除爵流放。位置偏僻些,到岭南吃荔枝,渡穷琼岛敲椰子,到底能活下去。

问题在于,王参议领兵包围王府,手捧圣旨,下令抓人时,竟冲出几个麻衣歪髻的汉子,挥舞大刀抵抗!

这还了得!

明晃晃的违抗圣意,拒捕!

王参议皱眉,卫军一拥而上,乱刀斩落,片刻之后,地上只剩一堆肉泥。

宁王身着单衣,自缚双手,出门请罪,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

知晓发生何事,当即脸色惨白。

王参议一身绯色官服,腰束金带,胸前打着云雁补,黑色乌纱下,长眉入鬓,眸光如电,唇角紧抿,威严彰显。

宁王低下头,心知今日将有大祸。看向被卫军砍死之人,更是恨得咬牙。

这是忠心护主?

分明是添乱!

“拿下!”

王参议半点不客气,卫军立即如虎狼扑至。除宁外之外,长史司属官和十一名幕僚,全部五花大绑,押在院中。

随后请出府内女眷,入后殿厢室搜查。

金银珍宝,宫制器皿,足足抬出百余箱。

有千户心细,忆起海盗藏宝银箱,倒转刀背,在箱盖和箱壁敲打,果真发现夹层。

“撬开!”

木板掀起,一抹赤色映入眼底。

盘龙袍?

王守仁皱眉,令卫士拎起长袍,细看龙纹,神情骤然变化。

五爪?!

仔细辨认,肩上两条飞龙,前后一双盘龙,俱是五爪!

这竟是一件天子龙袍!

“好大的胆子!”王参议厉喝一声。

宁王瞳孔紧锁,他清楚记得,自己没有这样一件衣服!

是谁?

是谁陷害他?!

铁证如山,宁王大声喊冤,全无半分用处。落在他人眼中,都会以为他是心虚。

“押上囚车,带走!”

天子下旨,押宁王入京,尚未夺其爵。

论理,该乘马车。

但王府之内,藏有违制器皿十余箱,更搜出一件龙袍,坐实谋反大罪,马车不用想,驴车也不可能,直接上囚车!

地方官员闻讯赶至,王府大门早被贴上封条。按刀卫军立在两旁,眸光扫过,如利剑扎在身上。

四个字,生人勿进。

见礼之后,王参议表示,在王府中发现匪徒,怀疑此地有山匪流窜,欲带人上山剿匪,还请行个方便。

剿匪?

众人满面愕然。

不是押宁王入京,怎么又扯上剿匪?

看王参议的样子,再看凶神恶煞的卫军,不行方便,十成不能善了。

最后,王参议得到满意回答,留百人看押宁王府上下,余下随他进山剿匪。

傍晚时分,几百卫军从山中走出,不见俘虏,只抬出近百箱笼。

地方官员面面相觑,壮起胆子问一句,匪徒已剿?这么快?

王参议点头,百战之兵,就要这般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匪徒呢?

都杀了。

尸体呢?

一把火烧了。

……

箱子里都是贼赃?

“自然。”

王参议肃然神情,道:“此地贼患不小,本官入京之后,必当禀报圣上!”

别,千万别!

地方官吓得脸发白,只求王大人千万留条活路。

“那这贼赃?”

“参议放心,下官什么都没看到!”

“甚好。”

地方不上报,东西无需送入国库,可交内库分配。

山中的确有贼,却不是山匪,而是被宁王收买,护卫藏银,私造兵器之人。

弘治十八年,正德元年,锦衣卫秘密遣人往江西,潜入宁王府,埋下钉子。如今,正好发挥作用。

五爪龙袍到底是宁王所有,还是被他人栽赃,已不重要。

天子要办宁王,铲除后患,顺带杀鸡儆猴,给宗室藩王立起“榜样”,王守仁十分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在岛上时日,同军汉打交道,与船工叙话,听老人讲古,王参议愈发开拓眼界。

隔几日,便带人扬帆出海,寻找“海商”踪迹。

亲见海疆变化,了解海外世界,追溯千年日升月落,王参议的格物之道颇有进展。假以时日,必能大成。

格物之外,王参议对另一学说生出浓厚兴趣。

霸道!

一边格物致知,一边钻研霸道,高山仰止,非寻常人可为。

按照杨瓒的理解,除开王学霸,换成旁人,非精神分裂不可。

宁王被押解入京,罪证闻于朝堂,无人为其求情,更无人就“亲族”“血缘”引经据典。反而喊打喊杀的不在少数。

龙袍都有了,不是谋反还能是什么?

私造兵器,甚至有火器,甭管能不能用,都是罪不胜诛!仿效太宗皇帝起家,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在一片的喊杀声中,朱厚照异样的冷静。

“先押宗人府。”

来时,宁王以为必死。

万没料到,抵京之后,未入死囚牢房,未下锦衣狱,却进宗人府。

关在暗室内,宁王回忆平生,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当真是个笑话。自以为做得机密,瞒骗过两代天子。殊不知,早落入对方网中,生死操于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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