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师(88)


“不劳烦。”马长史仍是笑,低声道,“杨侍读身在朝中,身边总要有信得过之人。谁还能比得过同族?”

提起杨瓒,杨庆的犹豫立即消失无踪。

杨土没了,四郎身边总要有人。他不成,杨山杨岗倒可留下。

见三人下场,马长史松了口气。

伯爷人在诏狱,命令却来得极快。

为了完成命令,挑挑拣拣,把府里身手最好的都弄来校场,为此,还损失两坛好酒,他容易吗!

早朝之上,杨瓒亦不轻松。

昨日地动,几日内必有州府上报,请求赈灾,户部和光禄寺又要哭穷。

五日后京卫操演,英国公张懋和兵部尚书刘大夏奉敕简阅,天子亲临,锦衣卫和羽林卫已在演武场层层把守,严阵以待。

这个时候,宣府兵情送到,鞑靼退兵。

论理,这是好事。

但满朝文武,没有一人面露喜色,反都是忧心忡忡。

“虏遣五骑至营前,取麻带及麻布冠示于边军,言朵颜卫有指挥投奔,自为谍者,买通京城官员,打探情报,告国有大丧。”

“虏狂妄,言我关禁如同虚设。今日暂离,他日必麾军直取京城!”

军情读完,除朱厚照阵阵咳嗽,奉天殿一片死寂,再无人出声。



第五十九章 快刀斩乱麻



通敌之罪,非同小可。

仅是朵颜三卫和羁縻卫所,朝中文武尚不会如此沉默。然鞑靼退兵之前,放言京城有官员为传递消息,自是无人敢做出头椽子,当先开口。

鞑靼挑拨?

可能性的确不小。

但只凭猜测,并无十分把握。万一真有其事,放过通敌之人,自己便是国之罪人,必为世人唾弃!

群臣拿不定主意,奉天殿中陷入诡异的沉默。

朱厚照咳嗽一阵,又打起喷嚏。

身边伺候的中官递水送药,袖子里竟藏着油布包裹的糕点。

离得远,自然看不见。

内阁三位相公和英国公皆在御阶之下,很快发现到异状。虽看不见天子嘴边的点心渣,但中官递药的次数,貌似频繁了些?

天子带病上朝,勤政如此,当可大赞。

朝堂用药,亦无不可。但当着文武群臣,连吃五六块豆糕,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心中带着怀疑,刘健几人目光灼灼。

天子不会是在装病吧?

被几位大佬盯着,朱厚照咳嗽得更加厉害。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众人大惊,阁臣和英国公顾不得怀疑,忙道:“陛下!快唤御医!”

朱厚照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道:“朕无事,卿无需担忧,咳咳!”

张永当即上前,高声道:“退朝!”

两班文武齐身下拜,忧心天子龙体之余,难免有一丝庆幸,边情来得突然,不好应对。拖延几日,方可与同侪商议。

群臣行过金水桥,杨瓒落在队伍之后。

见到前方的王忠和拔升兵科给事中的严嵩,正要加快脚步,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杨侍读,且慢行一步。”

回过身,见是天子身边的中官,曾至长安伯府颁旨的丘聚,杨瓒颔首。

“丘公公。”

“杨侍读,陛下宣召,乾清宫觐见。”

此时觐见?

杨瓒皱眉。

“龙体未愈,陛下当休养才是。”

“咱家一个奴婢,不敢妄猜天子之意。”丘聚拢着衣袖,笑道,“杨侍读,随咱家来吧。”

杨瓒还能说什么?

只能折返。

实事求是,他也忧心朱厚照的病况。见上一面,应可放心。

丘聚面上带笑,嘴巴却严。一路之上,无论杨瓒怎么问,始终不漏一丝口风。

行至乾清宫,恰遇顾卿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三人迎面,杨瓒当先拱手。

“牟指挥,顾千户。”

牟斌回礼,表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杨侍读有礼。”

顾卿侧身半步,目不斜视,赛雪欺霜,同“酒醉”之时判若两人。唯擦肩而过时,眼波流转,嘴角轻勾,笑痕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直让杨瓒以为眼花,产生错觉。

杨瓒摇摇头,收敛心思。

人在宫中,当谨言慎行,实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下拉直官服,端正官帽,立在东暖阁前,静等中官通禀。

不到五息,暖阁门开启,谷大用迎上前来。

“杨侍读,陛下宣。”

再拉一下腰带,杨瓒迈步走进暖阁。没在御案前发现朱厚照,视线一扫,发现天子坐在台阶前,抱着一碟点心吃得正欢。

这是什么情况?

“杨先生来了?”

听到声响,朱厚照抬起头,一边腮帮鼓着,哪里有半点病容。

“臣拜见陛下。”

杨瓒牙疼。

十二万分确定,天子早已病愈。朝堂上的表现,绝对都是装的。

装什么不好,偏要装病!

对朱厚照的“熊”,杨探花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杨先生快起来。”

抹抹嘴,朱厚照放下空碟。

张永立刻又送上一碟,小心道:“陛下,这个时辰,奴婢当去内局。”

“去吧,谷伴伴和丘伴伴伺候就成。”

“奴婢遵旨。”

“等等。”

张永停住,微垂着头,等朱厚照吩咐。

“煎好的药,朕不用,也别倒掉。记入太医院历簿之后,着人送去北镇抚司,让牟斌找民间大夫验一验药性。”

“奴婢遵旨。”

殿门开启,重又合拢。

朱厚照依旧席地而坐,一块接着一块,吃空两碟点心。

杨瓒心中微动,道:“陛下,可是煎汤有不妥?”

“朕只是怀疑。”朱厚照摇摇头,饮下半盏温水,道,“父皇的脉案和用药的历簿少了一册。锦衣卫查过一遍,没查到去向。东厂再查,仍是一样。朕怀疑,诏狱里的院判和御医都是幌子,真正动手脚之人,仍在太医院。生药库最为可疑。”

“陛下装病,亦是为此?”

朱厚照咧嘴一笑,又咽下一块点心。

“还是杨先生知朕。”

他宁可不知道!

事情被内阁得悉,他就是天子同谋!

三位阁老不会对天子如何,捏扁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轻而易举。

“陛下,要查太医院,或可另寻办法。”自己装病,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朕也是没办法。”

放下碟子,朱厚照向后一靠,好心情消去五分。

“陛下……”

“朕装病,不单为这事。”

朱厚照左右看看,谷大用和丘聚知机,立刻退到殿门旁,留天子同杨侍读说话。

“陛下另有忧心之事?”

朱厚照有些犹豫,小声道:“朕是不想去仁寿宫。”

“为何?”

杨瓒顿感奇怪。

朱厚照一向孝顺,弘治帝去后,按时至仁寿宫和清宁宫问安,风雨不落。

突然口出此言,是何缘故?莫非天子身边又出现“小人”?

一念至此,杨瓒下意识摸向怀中金尺,看得谷大用和丘聚都缩了缩脖子。

“朕、朕不想成婚。”

不想成婚?

杨瓒挑眉,这和去仁寿宫又有什么关系?

见杨瓒不明白,朱厚照抓抓耳朵,不再藏着掖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美人进宫,太皇太后传话,请他去仁寿宫“观美”等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朕知父皇旨意,也知两宫忧心。”朱厚照继续抓耳朵,“可朕就是不想成婚!”

杨侍读表示理解。

朱厚照虚岁十五,候选的美人至多及笄。

这样的小夫妻,哪怕是一国帝后,都像是在“过家家”,而不是正经搭伙过日子。

“朕想专心国事,想马踏草原,恢复先祖荣光!朕不想成亲,朕……”

朱厚照的脸色越来越红,双拳紧握,好似有话憋在心里,想说又说不出来。

“陛下不想成婚,臣理解。”

这下子,惊讶的变成朱厚照。

“杨先生?”

杨瓒叹息一声,走到朱厚照身边,同样盘膝坐到地上。

“臣也不想成亲。”

“杨先生还没成亲?”朱厚照更显惊讶,“朕听说,杨先生已定下一妾。”

杨瓒满头黑线。

不用猜,锦衣卫!

“陛下,此事内有缘故,臣也正发愁。”
上一篇:诱香/净香 下一篇: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