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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121)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里出现了绝望凄凉的光芒。

落地钟静静敲完了十下,然后一切重新归于死寂,而在檀香炉燃着的那—把紫茉胭脂香料,也就燃尽了。

番外芳糙年年与恨长(一)

金陵盛夏的天气那样热,蝉儿的叫声一波连着一波,犹如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禁不住地烦躁,楼下大厅里传来曲笛三弦等乐声,有女子在放声,一口苏州白话的昆腔,婉转缠绵,唱的正是一出《长生殿》。

虞明轩皱起眉头,拿出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划燃了,点了手中的烟,再一口吹灭了,随手将火柴盒子扔到了一旁,他抽着烟,转手就将身边架子上摆放的一个缠枝花瓶拿起来,看也不看一眼,顺着二楼窗口扔下去,就听“啪”的一声,花瓶摔了个粉碎,那楼下唱戏女子的声音,也立时止住了。

楼上楼下都是静寂一片,宛如对峙一般。

不多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过来,是她上了楼,他依然皱着眉,却单手去解铁灰色军装外套上的扣子,才解了一颗,就是一阵香风袭上来,是她款款地走到他的面前,替他解着那一颗颗冰冷的扣子。

他将那一根烟夹在指间,目光里透出凉意,“卿卿,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

她抬头妩媚地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如米粒一般的小牙齿,“军长的吩咐,我怎么敢忘了,不许唱戏,不许抛头露面,不许在家中宴客。”她一条条地给他背诵出来,末了又是甜甜地一笑,端的是眼波流转,娇艳如芙蓉初绽,这会儿温存地靠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我刚刚唱得好么?”

他知道她就是在挑衅他,眉头骤然锁的死紧,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将她往旁边一推,冷声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他是真的被她激怒了,用的力气极大,她站都站不住,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去,撞的肋骨一阵阵生疼,她略皱着眉头倒吸了口冷气,满腹的委屈呼啦啦地全都涌上心头,眼中终于透出一片心灰意懒来,回头冲着他恨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天桥下的戏子,一个贱丫头!”

虞明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却是冷冷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将她丢在那里,转身就往门外走,她看着他走,心中更是委屈,一眼扫见桌上摆的那些笔墨纸砚,还有她辛苦临摹的字帖,他以前对她那样好,教她识字,教她念书,但现在不是了,他哪里喜欢过她,从来都没有过!

她扑上来便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将那些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帖子都狠狠地踩在脚下,又用力地跺了几脚,转头就到紫檀木衣橱里往外拿戏衣,那是一件朱橘彩纹飞蝶图案的衣裳,洁白的水袖直拖到地面上,咬着牙恨道:“不让我唱,我就偏要唱,偏要唱给你看。”

早有嬷嬷并些丫环站在外头,见她这样的发疯,立时都拥了进来,拦着她道:“兰姑娘忍忍吧,再这样闹下去,且不说我们看着难受,就是军长也要心疼的。”

兰卿卿被这些个婆子丫头哄着,眼泪却一径地滚落,“你们都在这里哄我,当我是傻子么?他怎么会心疼我,他的眼里怎么有我,我算个什么……”她这样说着,眼泪直落到洁白的水袖上,丫鬟芸儿就劝慰道:“兰姑娘但凡服个软,军长也不至于要跟姑娘这么僵着,军长若不心疼姑娘你,怎么能一听说你病了就巴巴地来了,偏你这么跟军长怄气,什么时候唱戏不好,偏就要唱到军长眼跟前去。”

兰卿卿听了这话,默默地擦了擦眼泪,含着泪苦笑道:“不唱了,我不唱了,我一句也不唱了,他喜欢我写字,我就写字给他看,我的笔呢……我写得好了,他才能来看我一眼……”

芸儿忙将一个扫落在地上的毛笔拿过来,又在桌面上铺了纸笺,另有丫鬟忙忙地去研墨,兰卿卿拿着毛笔站在桌前,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写,却有滚热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落,将新写好的几个字晕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墨迹。

芸儿便轻声道:“姑娘这又何必呢。”

她摇摇头,又是一颗眼泪落下来,“我怎么这样傻。”

三天后,他将迎娶财政次长的女儿君敏如,三天后,她就成了他藏在这栋小楼里的情妇,永远也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