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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道外(38)

作者: 夏素吱 阅读记录

Evan却会错意,被这感谢鼓励到似的,依旧紧紧地盯着简煦的眼睛:“Xu,我没有想趁人之危,但我想说,我算是个擅长照顾别人感受的人,并且我很愿意和你待在一起,所以,呃,你愿意和我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吗,比如,男朋友?我很喜欢你,我……”

“等等,等一下。”

简煦听到“boyfriend”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才连声打断。他身体里涌出本能的抗拒:“Evan,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Evan也愣了:“你不喜欢男人吗?我以为你……”

简煦不想说谎,但也不想坦白,尤其不想涉及到贺闻辞。但他还没能回应,一闪而过的“贺闻辞”这三个字像关闭了他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他的大脑停止思考,四肢停止动作,声带停止振动。他像耗尽电的机器人呆滞在原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Evan看到简煦突然又失魂落魄,连忙慌张地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你还好吗?你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不,会陪在你身边还作数,但是是作为朋友……Xu,你有听见吗?”

简煦没有听见Evan的话,只绝望地意识到根本就没有好起来。一切都没有好起来。他自以为把过往都已连根拔起,却不知厘清的不过是露出表面的茎叶,真正的根须早已浸入血液,深扎在骨头里,仅仅是想到一个名字都会牵一发动全身。

既然爱不得,又无法忘掉,便只剩恨了。

简煦回过神后明确地拒绝了Evan,虽然Evan表示愿意继续做朋友,他还是本能地想和Evan保持距离。他推掉了自习赶了班车回家,坐在床上一心一意地决定:我要恨贺闻辞。

这似乎是件容易的事。简煦想到贺闻辞就全身发抖,手脚冰凉,脑中滚过团团的怨怼与痛苦——这一定是恨了。

有了这样的正当理由,简煦开始不再回避想贺闻辞。他从贺闻辞坐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问他带没带伞,到贺闻辞无情地丢弃他,上瘾似的一遍遍地想,每想一遍都给恨意增添更多细节,笃定着这极端的情感。

好在项目进行到了后半段,简煦基本不再需要向贺闻辞当面汇报,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邮件解决,避免了他面对导师咬牙切齿。但也还是有少数特别复杂的问题必须两人见面讨论。这些时候,简煦全程站或坐都只保持一个姿势,似乎多动一下就会暴露情绪。

只有眼睛还是在不受控制地观察着对面的人。头发剪短了些,额头右边长了颗痘,有轻微的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整体脸色不佳——是没休息好吗。他看着贺闻辞在讨论的结尾例行做记录,突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简煦抬手摸到一脸眼泪,困惑地想:难道恨也不行吗?

从简煦进办公室起,贺闻辞就觉得简煦精神不佳。他无力又心疼地想,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恢复好吗?又在心里自嘲,为什么要求别人,难道你自己缓过来了吗。

到讨论结束时,贺闻辞看到简煦开始掉眼泪。简煦哭得无声无息,贺闻辞空旷的心里却有悲怆的哭声回荡。他起身走到简煦面前递上纸巾,问:“你还好吗?”

简煦努力地点头,但越点头眼泪越汹涌,最后甚至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像淌下滂沱大雨。他不好。他悲恸又无望:为什么爱不被允许,忘记和恨也做不到,为什么无路可退,也无路可走。

有其他教授在门外路过,听到动静敲门询问:“Hello?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贺闻辞攥着剩下的纸巾去开门,边让出空间边解释:“抱歉,我们在聊天。他科研压力有点大。”

陌生教授走了进来,看了看办公室里没异样:在哭的学生腿上放着电脑,PPT上是几行公式,旁边白板上有新写的还在发亮的黑色笔迹。他放心了,问面前的学生:“你还好吗?”

外人的介入让简煦不好意思再肆无忌惮地释放负面情感。他渐渐止住眼泪,打着哭嗝说:“我……我没事,只是项目……”

陌生教授拍拍简煦的肩膀表示理解,说了几句客套的安慰,又对两人说:“我的办公室是203,我下午都在,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或者就近找其他人。”

贺闻辞颔首说“Thank you”。门重新关上,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在简煦面前:“所以呢,你还好吗?不是科研压力大吧,愿意说吗?”

简煦低着头没说话。他觉得贺闻辞明知故问。

贺闻辞沉默了会儿,换了个话题:“Lily问了很久你为什么没再去找她。这周六我会在学校加班,你想去陪她玩吗?你可以拒绝,我完全理解,毕竟……”

Lily。这也是个久违的名字,但简煦听到它的刹那破碎的心像被重新粘合,尽管粘合拙劣依旧裂纹横行。他感受到胸腔里生命力的微弱跃动,颤声说:“我想去找她。”